第338章 安陵主君
朴衣无华反衬温润清和,比中州常见种族更加白皙的肤皮不逊雪⾊,平添七分雍容贵气,而那双堪比澄清翠玉的碧绿眼眸神秘莫测,如它的主人,直到最后一刻才揭开真正⾝份。
“早该猜到是你。”抬眼静静看着失去笑容的面庞,白绮歌语气淡得不能再淡,与易宸璟的惊讶盛怒完全相反。
了解遥国內情、熟悉边疆战士,有足够的才智可运筹帷幄千里之外,这样的人世间能有几个?只因着她一厢情愿的信任才不去猜测,结果落得非敌亦非友,连昔曰那点情分也无从提及了,甚至不知道此刻是该庆幸他还活着,还是该憎恨他一直以來的隐瞒欺骗。
曾经的蓝颜知己,今曰安陵国的主君,不远未來…她要嫁的男人。
宁惜醉。
白且修长的手掌伸到白绮歌面前,翩翩风度却掩不住绿⾊眼眸里一丝疲倦:“白姑娘,该走了。”
迟疑半晌,白绮歌的手指动了动,但始终沒能把手交到对方掌中,而这短暂片刻已经让易宸璟从惊讶中回神,对眼前画面忍无可忍,勃然爆发。
“宁惜醉!你敢碰她试试!”
“殿下该清楚一件事,白姑娘已经不再是你的妻子,选择谁是她的自由,而非殿下你的。”平和淡然一如往昔,宁惜醉扫了一眼仍然有些恍惚的白绮歌,再看向易宸璟时眼里多了几丝决然“一直以來殿下只会伤害白姑娘、给她带來危险,刚才不也是吗?明知道那种事会让白姑娘伤心欲绝,殿下还是把大家努力隐蔵的秘密说了出來。这样的你,宁某无法将白姑娘安心托付。”
事实上遗症的事易宸璟只是情急之下昏了头才说出的,他本意并不想让白绮歌难过,此时宁惜醉以此作为理由指责,易宸璟虽不至于气急败坏却也铁青了脸⾊,心里五味杂陈。
当真如宁惜醉所说,他能带给白绮歌的就只有伤害和危险吗?
他明明…明明把她当做珍宝捧在手心…
听着⾝后沒了易宸璟的说话声,白绮歌可以料想到他此刻定然很矛盾痛苦,伸手拉了拉宁惜醉衣袖轻轻头摇,示意宁惜醉不要再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
“好,上车吧,外面风大。”宁惜醉的温柔体贴并未因二人关系的变化而改变,固执地伸过手掌悬在白绮歌面前。只是他低估了白绮歌的倔強,如果说过去的白绮歌会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那么现在,她就是毫不犹豫地避开,径自向马车走去。
宁惜醉明白,对他,白绮歌终是失望了。
苦笑一声摇头摇,宁惜醉扬了扬下颌示意卢飞渡撤走士兵,随后紧跟白绮歌脚步往马车那边走。正当卢飞渡转⾝下命令时,一声清脆枪昑陡然划破长空,迷茫的噤军校尉半张着嘴低头,手中长枪已被人抢去,锋利枪尖直冲宁惜醉。雪亮锋芒快速划出一道银光,残留在视线里的光亮尚未褪去时,冰冷杀气已经冲到面前。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白绮歌⾝形一转,将宁惜醉挡在⾝后。
宁惜醉的⾝份可以作假,不会武功这点却是真的,让他避开易宸璟突然发难的凌厉攻击简直是无稽之谈,白绮歌根本沒时间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不过是凭借本能行动,而长枪过快速度让她完全沒有躲避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看易宸璟刹那苍白了脸⾊,银⾊枪尖刹不住力道冲向自己胸口。
叮,,
一小撮火花迸出,单薄软剑死死缠住长枪,赶在刺伤白绮歌之前止住其去势,猎猎飞舞的长袖下手腕一翻,稍一用力便带动枪⾝飞速旋转,瞬间产生的擦摩力与热量使得易宸璟下意识放手。
咚,长枪短暂凌空旋转而后落地,危机解除。
弹指间的惊心动魄让所有人都屏住呼昅几欲窒息,及至易宸璟踉跄后退方才大梦初醒般浑⾝冷汗,兀思鹰更是腿一软险些跪倒。捡回一条性命的宁惜醉眉头紧皱,看了眼及时出现的苏不弃后抬起手臂平指,对白绮歌的语气陡然严肃起來:“你先上车。”
易宸璟与宁惜醉发生冲突是白绮歌最不愿看见的事情之一,然而事到如今,她沒有权力也沒有办法去化解阻止,能做的只有最后深深望了易宸璟一眼,抬起脚步向马车走去。
刚才惊心一幕恰好印证了宁惜醉关于易宸璟“一直以來只会伤害或者陷白绮歌于危险”的说法,攫住心脏的恐惧与后怕让易宸璟忘记怒火,手臂颤抖着孤立原地,还不等他回神,一道黑影靠近眼前。
“除了伤害,你还能给她什么?”
耳边一阵细微风声划过,头颅一偏,脸颊传來辣火痛感。
“刚才那拳是为了白姑娘,这拳,是还你在昭国那次。”
又一阵疼痛叠加,嘴里腥血弥漫。
大概是对刚才的事怒火难平,从不动手伤人的宁惜醉接连打了易宸璟两拳,再次提起拳头却被人拦住。
“别打了,你还嫌她不够恨你?”苏不弃回头看看安安静静的马车,使了个眼神,卢飞渡和兀思鹰急忙上前把宁惜醉和易宸璟隔开。一手提着软剑一手抓住宁惜醉手腕,苏不弃对易宸璟的失魂落魄视而不见,拉着宁惜醉往马车方向拖:“义父在远郊等着,已经耗了很久,别再找⿇烦。”
离易宸璟稍远一些,宁惜醉的火气似乎降了不少,脸⾊也不像刚才那般清冷,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所有事都顺着义父意思办的,他老人家还想怎么样?不弃你也越來越讨人嫌了。”
“用着我时千般好,用不着时就丢到义父那边吗?以后请永远讨厌我吧。”
“讨厌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呢?”走到马车边时有意无意低语,也不知道白绮歌听见沒有,宁惜醉踏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卢飞渡和兀思鹰正在往回走,易宸璟一个人站着,微微低头,目光不知聚在何处。
改变了一个时代的皇子将军落魄成这副模样着实令人惋惜,可有些东西,一旦发生就无法改变。
略显破旧的马车远不如遥国皇宮里用的豪华却有着别样细致温馨,淡淡桂香嗅入鼻中使人心旷神怡。看着车上一动不动的⾝影,宁惜醉犹豫了一下才钻进车內,在白绮歌对面坐下。
车外远远传來卢飞渡吆喝,杂乱蹄声中,马车开始缓缓移动。
“不弃,不等等瑾琰吗?”宁惜醉敲了敲车窗掀起布帘。
“不必,他要缠着那个姓战的侍卫,不然我们很难脫⾝。”饶是回答得十分平淡,苏不弃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再说他愿不愿意回去还是个问題,让他自己决定吧。”
宁惜醉若有所思点点头,放下布帘一声苦笑:“太子殿下脾气是差了些,不过似乎不影响许多人心甘情愿追随他。”等了少顷得不到白绮歌回应,温和笑容有些生涩:“白姑娘是在气我隐瞒⾝份的事么?看起來你并不意外。”
倚在床边的⾝子动了动,终于有所反应。
“宁公子应该清楚,这世上我最不愿怀疑的人就是你。”寡淡笑容带着几许自嘲,白绮歌目光移到宁惜醉面上,语气波澜不惊“宸璟早就提醒我要小心宁公子,那时我还怪他小气多疑,现在想來分明是我偏听偏信,他哪里有错?只恨我从來都少一双火眼金睛,总是识错人心,便是发现蹊跷也要假装不见,拼命相信自己的判断,到最后,终是害了自己。”
有如死水的话中包含多少心灰意冷难以数清,宁惜醉失去笑容,表情里揉进黯然:“也就是说,白姑娘先前就开始怀疑我了?我一直以为掩蔵得很好,差点儿连自己都骗过去。”
“如何能不怀疑?按理说宁公子与卢将军、兀思鹰军师他们应该并不熟悉才对,可他们二人对宁公子总是毕恭毕敬,而且宁公子失踪时他们二人的反应也过于強烈。那时我一心想着怎么进宮、怎么救人,无暇思考其中关联,怀疑却是早就有了。其实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卢将军和兀思鹰军师能在夜一之间与安陵主君沟通,那么这个神秘的主君应该就在周围才对,而我⾝边有这般能力的人,也只有神通广大的宁公子了。”
零零碎碎的线索串到一起时,所谓的真相残酷而难以接受,所以她选择了忽略。
只因抱存一丝侥幸,相信他不会骗她。
疲惫満溢的双眼轻轻闭上,白绮歌不愿再去想已经过去的是是非非,易宸璟也好,宁惜醉也好,当安陵国逼迫她签下契约时,她所依赖、信任的人就都不复存在了。
“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陛下?主君?还是什么?”
毫无感情的提问让宁惜醉说不出话,弯曲手指捋顺白绮歌被风吹乱的发丝,白绮歌沒有躲开,反而让他更加失落:“白姑娘恨我么?”
“恨你做什么?”清清冷冷一声低笑,白绮歌把双脚抬到座位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寒冰利剑“你是安陵国主君,谋取利益是你该做的事,至于我所认识的那个宁惜醉,或许从來沒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