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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贤伉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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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看着众人脸⾊,更诧异——这是婚书?真的是婚书?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随即她释然,觉得想必是容楚派人假造了她的签名所致。 婚书传到她面前,她还瞅了瞅,点头低声道:“这⾼手模仿能力真強。”

  这字迹,连她都以为是自己写的,要不是她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简直要以为自己梦游签了婚书。

  容楚笑看她一眼,将婚书收好,太史阑觉得他眼神怪怪的,一眼看见他袖子里似乎还有个差不多的红封套,心中一动,不过她也没有随便翻男人袖子的习惯,也就没有理会。

  此时众人又恭喜,这回语气都诚挚了许多,并且很多赞佩之态,显然对太史阑先国后家,‮场战‬产子,一边生产一边还要心公务军务,很是佩服。

  容楚等众人说完,微笑吃了一口茶,才对脸⾊铁青的康王道:“殿下,你我虽尊卑有分,却也同殿为臣。本着同僚的关切之心,殿下行差踏错之处,下官有责任为殿下指正。因此,今⽇您当着静海诸位同僚的面,肆意侮辱攻击静海总督,攻击新为南齐立功的有功之臣,未免寒了功臣之心,寒了为国浴⾎苦战的众将士之心,可谓大错特错。下官少不得要弹劾你一弹。”

  “你弹便是。”康王冷然道“本王自然也会弹劾你擅离职守,不得旨意擅自出京,并暗中攻击王驾之罪!”

  “若您能拿出证据。”容楚微笑“请便。”

  气氛瞬间又紧,康王怒目而视,太史阑注意到他抓紧茶杯的手指,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松开,显然是在犹豫某件事,在等待下决定。

  容楚却已经又笑了起来,⾝子向后懒懒一靠,道:“刚才我过来之前,好像听见康王殿下一句话说得不对。”

  “嗯?”康王眉⽑挑起。

  “殿下好像在说,”容楚笑容闲闲“代陛下致歉?”

  康王一窒,他这句话,完全是被太史阑着道歉,有心糊弄,为了周全自己面子,随口一说。原本以为没有人在意,没想到还是被容楚听去了。

  “陛下曾说,朝廷负了太史大人。”康王也算有急智,狡辩“所以本王有此一说。”

  “陛下责己是陛下圣明,是陛下以圣君之道要求自⾝,作为臣子,却是不敢闻更不可说的。”容楚淡淡道“主辱臣死的道理,想来殿下定然是懂的。”

  由来皇帝说自己错,臣下都该先拦着护着,这是为人臣子尊君之道,万万没有皇帝自责,臣下也抢着在外面宣扬的道理。康王听到这里,知道已经被抓了把柄,涨红了脸只得道:“这是本王一时失言,稍后自会回京向陛下请罪,倒轮不着国公心。”

  “是极。下官只是替殿下心,您明明在殿前说,见到太史大人立即赔罪,”容楚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道“如今似乎有蒙混过关之嫌。下官十分忧心,不知这算不算欺君?等您回京,两罪并罚,不知您是否还能保住王爵。这要保不住,咱们南齐就连最后一位王公都没了。”

  康王冷冷盯着他,容楚对他微笑。

  室內气氛紧绷。不过很快,康王竟然笑了。

  “容楚。”他笑道“你觉不觉得你太小家子气?不就是一个赔罪么?陛下已经明发旨意,让本王来此给太史总督赔罪,慰赏‮家国‬有功之臣。本王输了赌约,自然也要遵守承诺。今⽇既然本王敢来,自然是准备履行承诺的,你又何必如此猴急?”

  “是极。下官确实猴急,主要等待今⽇已久,害怕今⽇复明⽇,明⽇何其多。既然如此,殿下,请吧。”

  康王脸⾊如铁,缓缓下座,离太史阑远远地,僵硬地一揖,道:“前些⽇子,本王误疑太史总督,如今想着着实愧悔不安,今⽇特来赔罪,请太史总督海涵。”

  他盯着太史阑,等着她按照官场惯例谦让,如此他也就顺势起⾝。

  太史阑低头喝茶,就好像没看见。

  康王的小⽩脸发青,偏偏此时还听见容楚笑道:“太史,我知你心中悲愤,难以原谅殿下胡言语,疑重臣,背后陷害,污你名声之过。这世上事从来便是如此,他们嘴⽪一翻,随意污人声名,事后不过一声对不住便以为能罢了——对不住有用,要士兵⼲嘛?”

  “悲愤”的太史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污我声名也罢了,其实真正要污的却是你国公府的声名。还是堂堂亲王殿下,皇族代表说这种话,传出去三军将士,一地百姓,该怎么看待我们的皇室,我们的康王?”

  康王怒极,猛地站直,冷声道:“谁给你们资格如此当面非议亲王?本王已经赔罪,你们还想怎地?”

  他一站直,⾝上便发出“嘎嘣”一声低响,康王脸⾊一变,容楚微微一笑,喝茶。

  “是啊,我们还能怎地?”他近乎温柔地轻轻道“自然您赔了罪,我们受宠若惊受了礼,此事就此揭过了呗。殿下情⾼洁,风骨耿介,我和太史都很佩服,佩服。”

  他在说到“风骨”两字时,语气微重,眼神有意无意地向康王背上一扫。

  众人都觉得情境有些诡异,没明⽩容楚和太史阑非要康王这一躬有什么必要,只为折辱出气也显得过于小家子气,眼看康王坐姿有些僵硬,都将狐疑的眼神在他背上扫着。

  康王僵硬地坐着,感受着背上的装置——他今⽇前来,为了保命,穿了两层护⾝甲⾐之外,还装了一套小型背弩,袖口有袖箭,手上有手弩,可谓全副武装。但因为背心穿得过多,背弩便显得有些不便,机簧顶在甲⾐上,很容易折断,先前⾝边的人劝他取下,他却觉得有这东西,保不准可以找机会杀了太史阑,不肯取下,因此之后行走坐站,都小心翼翼,尽量动作幅度不大。

  谁知道刚才一礼之后,被刺得一怒霍然站直,他当即就听见背弩的机簧那里嘎嘣一声,可能已经折了。

  折了机簧背弩失去作用也罢了,关键那折断的细铁条抵住了甲⾐的隙,等下随着行动,保不准要钻进他的⾁里…

  康王的⽩脸越发地⽩,实在不明⽩,自己背紧靠椅子靠背,面对着容楚,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背上的机关的?他的眼睛能拐弯?

  容楚喝茶,笑意盈盈,眼睛瞟着对面,康王背后。

  康王背后,是一面墨⽟屏风,毫无装饰,光滑发亮,清晰地映出了所有人的背影。当然,坐在屏风前面的人那个角度,是无法察觉的。

  康王僵硬地坐着,一边示意⾝后护卫,将已经废掉的背弩取出,护卫用手试探地摸了摸,轻轻摇了‮头摇‬。

  这背弩装的位置朝下,要想拿出来,只有康王低头脫下外袍才行。

  康王无奈,咬牙想着反正一事不成,他今⽇布下的暗手也不止这一桩,只得勉強坐正。心中暗恨不仅被拆了一处暗手,还被折辱给太史阑赔了罪,着实亏到了家。

  容楚已经不理他,转向太史阑,深情款款地道:“夫人,诸位大人送来的満月礼,咱们还没瞧过。”

  太史阑听他那一句夫人叫得绵软,眼角一瞥,这家伙脸庞微俯,微微倾斜的眼神醉人,又在趁机**。

  “是,我也很期待。”她低头喝茶,虽然不太确定他要做什么,但配合就好。

  ‮员官‬们则面面相觑——没听过这么恶形恶状的主家,当人面要拆看人家礼物?

  “夫人家乡有个风俗。”容楚満嘴胡扯“亲友送礼当面拆看,当面赞美,以示喜。如有合心礼物,当即用上,也算彼此共享喜气。”

  太史阑心想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不过胡说八道得歪打正着。

  ‮员官‬们听着,倒有几分喜,他们都知道自家备的是厚礼,不怕拿出来丢人,如果能被国公和总督看中,当即佩在孩子⾝上,说出去也是好大的一份面子。

  隔屏风的夫人们听见这句,魂飞魄散。

  礼物已经换了,原以为在后院送上礼物,太史阑也未必看,就这么过去了。看见太史阑来了前院,她们想着等下礼物想必是直接给管家,那就更没事,没想到这对夫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要当面拆礼。

  这下她们老爷看见礼物换了,该是什么表情?回去她们会不会被休?

  此刻这些夫人们后悔莫及,都恨恨瞪向那位出主意的同知夫人。有人想赶紧把礼物再换回来,但苏亚和沈梅花都在,连同护卫们虎视眈眈看着,怎么换得成?

  那边容楚和太史阑,唤过周八火虎,伴着娘,把一对儿女送回后院——接下来的事情有危险,自然要把孩子送走。

  他和太史阑,便如一对笑眯眯寿星翁,坐在上面等着收礼。

  按说最先该报出礼物的就是康王,不过康王就是来找茬的,才不会给太史阑的孩子送礼物,送草他都嫌太重。

  “本王亲⾝来此道贺,就是你家的额外之喜。”康王冷然道“若再送了礼物,怕你家儿女承受不起,反倒折了福气。”

  众官不语,眼神颇有几分不以为然,都觉得康王实在缺乏王者气度,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大家都是官场混的人,底下再你死我活,面上都言笑宴宴,这也就是所谓相臣城府,哪有康王这么小家子气的。

  康王没想到居然容楚来这一招,心中也难免有点尴尬,此刻瞧见众人神情,脸⽪菗动,恨不得把手中茶盏给砸到对面那张可恶的小⽩脸上去。

  “然也。”容楚笑道“您便是有赏赐,我们也是不敢收的。确实怕影响了福气。”

  他笑容亲切⾼贵,眼神里満満“当然不能收你礼,因为你是倒霉蛋”几个字。

  康王现在想把手中茶盏化为利剑,刺⼊小⽩脸心口去。

  “好极。”他⽪笑⾁不笑地菗菗嘴角“便让本王来瞧瞧,贤伉俪的福气。”

  他垂头喝茶,掩去角一抹冷笑——礼物嘛…其实还是有的。

  太史阑忽然抬头瞧他一眼,眼神居然是満意的——那句“贤伉俪”她听着很顺耳,那老小子从认识到今天,终于说了第一句人话。

  除去康王,就是⻩元帅位分最尊。⻩元帅夫人的礼物隔着屏风递上来,竟然是一套紫檀软木胎⽑梳和⽳位梳,可以用来给头⽪娇嫰的孩子梳头,以及‮摩按‬⾝体所用,质地贵重且不必说,关键是用了心的,太史阑容楚因此也很诚心地道了谢。

  余者有人看出这礼物的心意和价值,有人则不明⽩,撇撇嘴,很不屑⻩元帅的小气,竟然只送了一套破木头梳子。

  撇嘴者便有那⽔师副将,盘算着等下自己的礼物亮出来,定可让总督満意,令同僚开眼。

  接下来是南徐总督,他文职和太史阑平级,武职却在太史阑之下,他虽然公开属于康王派系,倒也没失了为人处世的基本礼仪,给太史阑带来一对中规中矩的金锁片。太史阑也没和他客气,敌人的钱财更要拿,不拿⽩不拿。

  接下来是静海按察使,掌管静海法司,仅次于太史阑的静海二号人物。这是个保养良好的男子,天生一双上扬的眉,看人时总带几分洋洋自得的味道,此刻他的神情确实也是洋洋自得的,上前一步,含笑道:“下官令夫人备的礼物,是一套金镶⽟富贵锁。⽟是质地上好的青⽟…”

  他顿了一顿,等夫人将礼物传出来,久久不见动静,眉头不噤皱起。

  隔着屏风,沈梅花笑嘻嘻走到手捧盒子,听见她家老爷说话,満脸为难的按察使夫人⾝侧,随手就接过了盒子“怎么?夫人舍不得?都这时候了,舍不得岂不难看?我帮夫人递出去哟,夫人不用谢我哟。”

  按察使夫人阻止不及,脸⾊发⽩地看着盒子传了出去。那边按察使看见礼盒递了出来,笑容更盛,滔滔不绝“…雕刻更是不同凡响,专程聘请丽京名师天工子出手,福寿字连绵暗纹花样一百零八…”

  “如此奇物,正该与诸位同赏!”容楚立即带着好奇与喜的神⾊,打开盒子。

  “…底部暗蔵名师勒号…”按察使声音一顿。

  室內一静。

  太史阑嘴角一扯。

  容楚眨眨眼“嗯?金镶⽟?富贵锁?青⽟?福寿字连绵?名师底部勒号?”

  ⻩杨木盒精美华贵,铺底紫缎华贵精美,紫缎上,一串⻩⽟小葫芦,孤零零地躺着。

  寒酸,非常寒酸。

  其实那串⻩⽟葫芦质地倒也不算太差,看起来也颇圆润可爱,只是可惜前头按察使吊⾜了胃口,众人期待值过⾼,此刻见着,难免大失所望。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按察使张口结⾆。

  屏风那头砰地一声,有人惊叫“按察使夫人晕过去了!”

  太史阑挥挥手,示意苏亚带人照顾,看也不看按察使紫的脸——不必太尴尬,好戏还没开始呢。

  接下来⽔师提督乌凯,他和按察使不和,此时看他吃瘪,心中快意,特意将自家的千年山参吹了个天上有地下无,也因此,东西递出来的时候,那礼盒里的金丝香囊,惊得他险些咬掉⾆头。

  再之后,上府总将的名家⻩杨木雕童子献寿,变成一串⻩金梅花小锞子。

  ⽔师副提督的紫⽟首饰盒,变成一枚普通⽟佩。

  静海府尹的何首乌,变成一串用来庒裙角的青⻩⽟小碎穗子。

  …

  礼盒一盒盒打开,屋子里声音越来越低,气氛越来越古怪紧张,除了少部分‮员官‬的礼物没有异常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神⾊古怪,表情尴尬,眼神不断向屏风內狠狠挖,而屏风內更是鸦雀无声,晕都晕了好几个。

  屋子內还能保持淡定的就是容楚太史阑和他们的护卫,容楚不仅保持微笑,而且保持好奇,对于盒子里那些很有些寒酸的礼物,啧啧惊叹,一一赞赏,这态度比当堂怒骂还让人难受,所有人脸上都‮辣火‬辣的,似被轮番地打了耳光。

  偏偏容楚看完礼物还不收起,而是命人摆开长桌,将礼物挨次放上,盒子打开,看那模样,竟然是真的要当场挑选可以给孩子佩戴的礼物——耳光又狠狠地打了一次。

  最后是一些品级低的‮员官‬献礼,比如静海同知,前头那么多‮员官‬出问题,他也隐约知道不对劲,不敢再介绍自家礼物,只呐呐道:“下官…下官的礼是…”

  他夫人的礼物盒子,倒不像前几位那么迟疑,很慡快地递了过来,容楚一打开盒子,便赞一声“好质地!”

  众人听着这一声不像反讽,都探头去看,却见盒子里一枚羊脂⽩⽟双螭佩,样式虽然普通,⽟质却晶莹温润,毫无瑕疵,竟然真的算得上重礼。摆在那一排寒酸礼物中,鹤立群。

  同知眼睛亮了,长吁一口气,感地对屏风后望了一眼,暗暗庆幸幸亏他的夫人没出问题。

  屏风后夫人们脸⾊却变了——明明同知夫人是最先换掉礼物的,换礼物这事也是她挑起的,怎么到最后,她的礼物反而没变?她什么时候换回来的?

  同知那位伶俐的夫人,面对众人谴责的目光,面不改⾊,神情无辜。

  众人献礼已毕,桌上长长的一排盒子倒也壮观,太史阑这才站起⾝,对所有盒子看了一眼。

  她一站起来,所有人立即低头,静海这些官儿,怕太史阑比怕容楚还多些。

  果然太史阑看完之后,脸⾊立变,怒道:“竟然拿这些七八糟的玩意来搪塞我!”⾐袖一拂“人待我轻慢,我自然也不必客气,来人——”

  “哎呀夫人,何必动气,我瞧着他们也就是小气点,你这么一发作不显得你更小气?好歹让他们吃顿饭再走,也显得你大度宽容…”容楚立即拉着他家即将河东狮吼的夫人,殷殷解劝。

  这一劝比不劝还要命,众人的脸青了红了又⽩了,来来回回转上三四圈后,按察使霍然站起,对太史阑深深一躬“国公,大人,下官羞于再领盛宴,就此告辞,⽇后定会亲自上门赔罪,将此事分说清楚。”说完也不等太史阑回答,低头匆匆就走。

  他⾝后众人纷纷起⾝,言语含糊地赔罪告辞,纷纷跟在按察使⾝后走了出去,康王没想到人忽然就这么走尽了,扫一眼桌上礼物,微微皱了皱眉。

  太史阑面若寒霜,留也不留,容楚虽然在劝太史阑,但对走出去的众人也毫无挽留之意,众‮员官‬走到院子里,转头看见自家夫人们也脸⾊惨⽩地出来,都面⾊铁青,怒哼一声道:“回家算账!”

  不过他们没能立即回家,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前院的门被挡住了,护卫说今天开门的吉时未到,不开。他们只得回到院子,却发现刚才还开着的议事厅的门,现在关闭了,隐约有人声传出来。

  关闭的门內,现在只剩容楚太史阑和康王面对面,以及他们的护卫面对面。

  太史阑的目光,此刻才正式落在康王几个护卫的⾝上。

  几人都神情僵木,一看就知道戴了面具,想必康王⾝边护他一路安然到此的,就是这些人。几个人⾝材都很⾼大,最左边和最右边两人尤其⾼大,两人都看起来有点特别,最左边的人,虽然面容僵木,眼神却锋利如刀;最右边的那位,则和他相反,面容僵木,眼神比面容还僵木,定定的,让人想起行尸走⾁。

  太史阑眼神上上下下在两人⾝上扫了扫,第一感觉就是悉。

  两人都悉。

  而且是那种感觉到威胁和不安的悉。

  这感觉让她心中一跳,康王⾝边,是不该有能令她产生这样感觉的人的。

  此时双方面面相对,闲杂人等已经清场,彼此气氛比原先更为紧绷,杀意弥漫。

  谁都知道,到了此时,你死我活。太史阑不想让康王再走出静海一步,康王也不想背负着太史阑的影在静海大地上行走。

  太史阑的眼神微微眯起,她觉得康王很有胆量,无论如何现在是康王劣势,连容楚都已经出面站在她这里,康王站在她的地盘上,面对她雄厚的势力,敢于靠这么几个人就到来她的府邸,他到底有什么仗恃?

  他平时可没这么胆大。

  容楚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把她向⾝后带,推⼊火虎等人的护卫中去“这里的事,我来就好。”

  太史阑站着不动,道:“我想过的最好的事,是你牵着我的手,一起⼲活。一直以来我们各自为政,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你不许剥夺我的‮感快‬。”

  容楚一笑——太史阑的情话,永远都这么有意思。看似木讷生硬,细细嚼,却能嚼出深意几许,绵长回甘。

  他带着她的手,顺势往回一带,把她揽在⾝侧“好,牵着你,一起⼲活。”想了想又忍不住感叹“说得也是,你我孩子都生了,这样一起共事的时候竟然还是第一次。”

  他好像就没看见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顺手揽着太史阑往长桌前去“既然难得这机会,⼲脆都补上吧。我还没带你逛过街,玩过庙会,一家一家买过小摊,如今这満桌的东西,便当咱们是在逛集市,我带你逛小摊…”

  “东西太少,恶客太多,没情调,没气氛。”面瘫冷冷表示鄙视。

  “预演,预演嘛…”容楚微笑,神情哄。

  两人旁若无人,在别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康王神情冰冷,对面,那一左一右两个⾼大男子,左边那个眼神一闪,似有几分玩味,右边那个目光还是呆滞的,却也太呆滞了些,直直地盯着容楚和太史阑握的手,一眨不眨。

  容楚牵着太史阑,慢慢地踱过去,眼神在礼物中掠过,忽然指着那串⻩⽟葫芦,笑道:“这个不错,殿下,你要不要也瞧瞧?”

  话音未落,他⾐袖一掀,整个葫芦礼盒翻飞而起,直袭康王。

  康王⾝侧一个护卫闪⾝而来,一边挥开⾐袖挡住康王口鼻,一边横肘一击,礼盒倒,砰一声撞在窗户上,将窗户撞破一个大洞,当啷一声落在廊檐台阶下。

  院子里此刻満満是人,都是想走未走掉的整个静海的⾼官,盒子撞出,立即惊动众人,都围上来看,有人惊呼道:“这不是按察使送的礼吗…”

  火虎站在窗边,大喝:“不要靠近,有毒!”

  但已经迟了,最先凑过来看的⽔师副将,砰一声倒下,脸⾊发黑,他的夫人,尖叫起来。

  按察使夫人也在尖叫“怎么会有毒!怎么会有毒!”

  她神情气急败坏——自家送给总督的礼竟然有毒,这已经是大罪,如今还毒倒了同僚,自家老爷的仕途,必定就此完了!

  其余人已经唰一声站离她⾝侧,赶紧划清界限。

  里屋容楚听着外头喧嚣,角笑意淡淡,急什么,这还没开始呢。

  他挥挥⾐袖,周八啪啪连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屋內景象,显露在満院子的宾客眼前。

  “容楚!你好大胆子,敢对亲王出手!”康王大叫“你们都瞧见了!”

  南徐总督脸⾊铁青,怒道:“国公,你竟然谋刺当朝亲王!你要杀我灭口吗?”

  容楚听而不闻,只笑昑昑打量了一下康王,道:“殿下,你这么拼命捂鼻子做什么?伤风了?还是你知道这东西有毒?你怎么会知道这东西有毒?”

  満院子听着的人都一怔,康王脸上⾊变,放下袖子道:“我不过提防你的手段…”不等他说完,容楚⾐袖翻飞,啪啪啪啪桌上的礼盒齐齐飞起,呼啸着一起撞向康王。

  康王大惊,袖子捂住头脸,⾝子向后急退,他⾝侧护卫大叫:“保护殿下!”齐齐上前,各自袖风急舞,将那些礼盒远远击飞。

  珍珠玛瑙金银锞子⽟佩飞,一些落在角落,大多被撞到了院子里,这回众人有了经验,都远远避开,眼看被撞出来的都是自己送的礼物,心中都又惊又怒,面面相觑——难道这些礼物都有毒?难道礼物都已经被下了毒?谁下的?谁要这么害他们,害了整个静海的官场?

  有些反应快的,悟过味道来,都脸⾊大变——今⽇静海官场,能够主持静海大小事务的⾼官齐聚,如果他们送的礼物都有毒,就全部牵连⼊了一场⾜可轰动南齐的“群体投毒谋杀总督案”整个静海官场都会被毁!

  往深里想,最起码也会引起静海一场动,静海还在战时,这一,东堂如果乘虚而⼊…

  所有人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好深好毒的计谋,竟然要一网打尽整个静海官场,谁的手笔?

  “我使什么手段?”容楚一边手挥目送,将礼盒都到康王面前,一边还不忘笑对太史阑问:“好不好看?记得屏住呼昅。”一边又对康王笑“咦,殿下,我是隔空掷礼盒,对礼盒没有任何接触,之前也没机会碰过礼盒,你怎么能说我使手段?咦,殿下,你这么着急护住头脸做什么?刚才那只听说有毒,难道这些都有毒?可我来不及给这么多盒子下毒啊…咦,殿下,你憋气太久了吧?瞧你脸⾊都紫了,赶紧换换气,别怕,不就一点毒?想必你⾝上有带解药,不然你的护卫也有,就算中毒,赶紧吃药,想必也没事的。”

  院子里众人瞧着,康王神⾊惊惶,捂住头脸,一直在逃避那些飞的礼盒,他的护卫们也都远远避开那些盒子,劈空掌飞,将盒子远远地打出去,很明显,这些人,是知道盒子猫腻的。

  事实胜于雄辩,此时不用容楚举证,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很明显,康王今⽇来,果然早早就布下了暗手,但他的暗手竟然不是自己出手,而是要借静海‮员官‬献礼的机会,把毒下在礼物中。

  这样太史阑受礼中毒,和康王半点关系都没有。更狠毒的是,这次下毒,是全面撒网,几乎一个不漏,太史阑就算想到有人下毒,也一定想不到所有人都下毒,她要么就一个不碰那些礼物,只要碰了一个,都有可能中毒。

  这是拿静海整个官场陪葬,只求能令太史阑中招的狠毒节奏。

  如果只是康王想杀太史阑,众人知道两人之间恩怨,反正事不关己,倒也没什么感触,但此刻康王竟然是拿他们的⾝家命做抵押,为杀一个太史阑,竟然不顾所有人死活,这可犯了众怒。

  但是礼盒是自己携带来的,大家既然都被下了暗手,那么谁才是下手的那个?

  有人反应比较快——谁的礼物没有毒,谁就是下手的那个!

  此时桌上礼盒几乎都被掷了出去,只剩下一个紫缎盒子,有人记好,叫道:“静海同知送的!”

  众人霍然转头看向静海同知,那同知直着眼睛,期期艾艾地道:“我…下官…下官不知道…”

  众人看他表情,明显也是不知情的,但先前献礼大家都看在眼里,众人的礼物都出了岔子,只有静海同知的礼物没出问题,拔了头筹。

  没出问题,就是有问题。

  “你家夫人呢?”⻩万两皱眉问。

  很明显,礼盒一直在夫人们那里,出问题自然也是夫人们那里出的事。

  众人又转头找寻那精明娇俏的女子,果然找不见了。

  这时⻩夫人才低低说了花园里发生的事,众人听着也眼睛直了。各自狠狠瞪自家夫人。

  险些就是毁家灭门的大难!

  且不说回去之后各府怎么算账,最起码此刻,众人对康王的恨已经到达顶峰,无论之前有没有攀附之心,此刻都在打腹稿准备回去狠狠弹劾。

  厅內太史阑将众人的反应都听着,角一抹淡淡冷笑,先前她就在靠近花园的暖阁內室里,是容楚要她去听壁角,她原本对这种妇人谈话没什么‮趣兴‬,但容楚的建议她都会听,一听自然就听出了乐子。

  之后容楚施美人计,临池一瞥令所有花痴失魂,在那个瞬间,苏亚已经悄悄靠近,拿走了一只盒子,查看了里面的东西,发觉果然有毒,之后又送了回去。

  无论如何,今⽇之后,康王就算还能活着,在整个朝廷的支持率都会下降,因为向来⾼层‮员官‬之间关系网盘错节,地方大员和京中大佬多半都有私下关系,今⽇他得罪了整个静海官场,就等于得罪了丽京很多权贵豪门,⽇后带来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容楚!”康王怒喝“你今⽇要在静海整个官场面前,杀了亲王吗?”

  他今⽇捡这个⽇子来,看似冒险,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整个静海‮员官‬都在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太史阑亲信,太史阑总不至于如此狂妄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杀王吧?

  谁知他话音未落,院子里众人开始寒暄。

  “啊,刘兄,今⽇总督大人院子瞧着真好。”

  “是极!格局开阔,气象典雅。两位少爷‮姐小‬,也瞧着气⾊极好。”

  “啊,王大人,听说康王殿下今天也要来贺喜,你看见了吗?”

  “啊?有这等事?我只听说王驾确实抵达静海附近,不过没有听说殿下要来啊。”

  “想来殿下⾝份尊贵,应该不会亲临总督府,可能还是要等总督大人前去拜见吧。”

  “我想也是。”

  …

  ---题外话---

  我!存稿君!又肥来了!

  因为,大桂圆又出门了!又去苏州!(此处风景已看腻有木有!)

  存稿君没想到今年这本书完结前还有一次出来得瑟的机会,土肥圆又去苏州了,大冷天的出门,土肥圆心情很忧郁,但再忧郁都没忘记更新有木有?攒到月票的求精神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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