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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夜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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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情况危急,不但有严重肺病,还有褥疮,浑身散发着恶臭,头发结成一绺绺的,肮脏不堪,神智已经不太清晰了。陈嫣立刻让护士把病人抬进來救治,亲自用一个大针筒接上胶皮管痰,充毒菌的粘,护士们赶紧戴上口罩和手套,陈嫣却丝毫不在乎。

  出一堆浓痰后,病人神智恢复了一点,竟然挣扎着要走,说看不起病,不能给儿子添负担,病人的儿子是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工人,跪在病前哭道:“娘,砸锅卖铁俺也要给你看病。”

  陈嫣已经确诊病人是肺炎,这种病在国外已经不是致命疾病,但是在中国依然是致死率极高的病症之一,她代护士:“盘尼西林五十万单位,肌注。”

  听到盘尼西林四个字,工人眼睛瞪大了:“要…要多少钱?”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捏住了空空如也的口袋。

  陈嫣道:“不要钱。”

  工人道:“那要什么?”

  陈嫣道:“免费医疗,什么也不要。”

  看着护士小姐将黄金一般昂贵的进口盘尼西林入针筒,给母亲注,工人忍不住眼睛润了,趴在前道:“娘,给你打的是盘尼西林,美国的灵丹妙药,一针就好。”

  陈嫣笑道:“一针是好不了的,要连打一周,病人居住环境和卫生习惯也要改善,不然还会再犯。”

  病人得知给自己打的是盘尼西林,精神头立刻好了起來,看來神药的心理作用大于病理作用,老妇人感激涕零:“二喜,还不给活菩萨磕头。”

  二喜泪眼涟涟,朦胧中穿着白大褂的陈嫣美丽圣洁,真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般,他噗通跪倒,磕头砰砰响:“菩萨,谢谢您大慈大悲,救了俺娘的命。”

  陈嫣赶紧搀扶:“快起來,这些都是我们医疗工作者的份内事。”

  二喜道:“俺是穷光蛋一个,啥也沒有,就是有两膀子笨力气,以后这儿的脏活重活,俺一个人包了!”

  …

  晚上,江滩一处窝棚正在召开会议,虬髯大汉道:“最近斗争形式发生改变,敌人派了一个劳什子医疗队來分化瓦解群众,很多人贪图小利被他们蒙骗,我们要采取行动,我建议,趁黑一把火把医疗队烧了。”

  几个工人打扮的家伙摩拳擦掌,纷纷附和。

  “我反对!”说话的是杨树“虽然医疗队的行为会给我们的工作带來一定阻力,但从本质上來说对群众是有好处的,我们沒能力救人也就罢了,怎么能阻拦别人救人。”

  杨树是组织上派到北泰工业区的特派员,他的话代表,工人积极分子们虽然有些抵触心理,但还是接受了。

  医疗队还不知道,他们躲过了一劫。

  次上午,杨树也來到医疗队附近,隔的远远的看陈嫣给贫民们诊病,她温言细语,不辞劳苦,丝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竟然让杨树有一些感动。

  “陈嫣是个善良的女孩,只是生错了人家,生在这样的反动家庭,是她的个人悲剧。”杨树喃喃自语道。

  忽然肩膀上被人大力拍了一把,杨树一个踉跄差点趴下,回头一看,是马花这个冤家。

  “看什么呢,是不是也想去瞧病?”马花围着围裙,手里拿着大葱,当水果啃。

  杨树沒好气道:“我在想,这些人究竟算不算好人?”

  马花咬一口大葱,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干好事的时候就是好人,干坏事的时候就是坏人,就这么简单。”

  杨树有些惊讶,这个看似苯的女人竟然说出如此哲理的话來,他有心考考马花“花,我有个问題请教你,给工人上文化辅导课的时候,他们总是缺席,要不然就心不在焉,怎么才能扭转这种局面。“

  马花不屑道:“你讲老夫子那一套谁爱听,就得讲窦尔敦大战黄天霸,孙猴子西天取经这样的段子,工人保准爱听。”

  杨树啼笑皆非:“我是夜校文化教员,又不是说书的…哎呀,花,我忽然懂了,谢谢你!”说完飞奔而去。

  “一惊一乍的,吃撑了吧。”马花望着杨树远去身影,又咬了一口大葱,咯嘣脆。

  正好陈北从帐篷里钻出來,一甩头发,戴上蛤蟆墨镜,弹出一骆驼香烟点上,看见远处的马花,友善的冲她打个招呼:“哈喽。”

  马花看他这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來,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扭头就走。

  陈北耸耸肩,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个村姑。

  …

  江北联合机械公司文化夜校,和往常一样,课堂上只做了稀稀拉拉几个工人,前排的几个男工呵欠连天,后面几个女工凑***衣,剥豆子。

  杨树轻敲桌子:“工友们,今天上课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个故事。”

  工人们疑惑地看着杨老师,心说他今天怎么了,吃错东西还是咋滴?

  杨树干咳一声,开讲:“话说当年山东有个大军阀叫张宗昌,他有三不知,第一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第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第三呐,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

  工人们哄笑起來,寻常百姓家能娶一个老婆就算不错了,能娶个姨太太那就是地主了,多到不清楚数量,这军阀得有多糊涂啊。

  杨树心中暗喜,看來自己这个办法选对了,随着他的讲述,课堂上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从外头经过的工人也好奇起來,进來一听就不愿意走了,慢慢的课堂竟然坐了人。

  故事讲完,工人起哄:“杨老师,再讲一个。”

  杨树道:“好,我就再讲一个,刚才说了山东督军张宗昌的段子,现在咱说一说江东督军,陈大帅的故事,不过你们可得替我保密,要让上头知道我讲陈子锟的段子,非开除我不可。”

  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一个青年工人说:“杨老师,你放一百个宽心,我们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记不住的。”

  大家都笑了,杨树也笑了,道:“好吧,我就开讲了,不瞒大家说,我小时候在陈家做过园丁,他们家的事情知道一些…陈家的姨太太洗澡用什么,你们猜猜?”

  “要我说,木盆里得滴小半瓶花水。”一个女工说道。

  “切,瞎猜,人家大户人家的太太,洗澡哪能用木盆,都是包澡堂子,随便洗。”一个男工反驳道。

  杨树笑笑:“大家猜的都不对,有钱人家洗澡不去外面澡堂子,嫌脏,人家在自家浴室里洗,用的是白玉的浴缸,纯金的水龙头,洗澡水更不得了,用的是鲜牛,撒上玫瑰花瓣,洗澡的时候要五个丫鬟伺候,洗一个澡要花多少钱你们再猜猜。”

  “起码十个大洋吧…”

  “打不住,光一缸牛就多少钱了,估计得三十个大洋。”

  工人们对这类竞猜问題的兴致很高,但总也猜不对。

  杨树举起一只手指:“洗一次澡,花费一金条。”

  下面一阵倒凉气的声音,老百姓连饭都吃不,当官的洗澡用牛不说,洗一次花费一金条,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有人提出疑义:“一缸牛也用不了那么贵吧?”

  杨树鄙夷道:“你以为是普通牛么,那是美国进口的洋牛,洗了能让皮肤变白,年轻十岁的。”

  工人们一阵乍舌,还是杨老师懂得多啊。

  有个工人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有钱人咋就不会过日子呢,拿牛洗澡,那是要遭天谴的。”

  杨树道:“这位工友,你说到点子上了,财阀和军阀把持着这个国家,他们糟蹋的都是咱的血汗钱,咱们厂还有铁厂的工友们,为什么吃不穿不暖,因为大头都被上面搜刮走了,下面我來给你们讲讲,什么叫剩余价值…”

  下课后,依然有一帮年轻工人围着杨树问底,杨树笑道:“既然你们几个这么好学,咱们就组建一个兴趣小组,到我宿舍里咱们接着聊,我请你们吃花生。”

  工友们來到宿舍,杨树拿出烟和花生招呼大家,坐在上开了腔:“你们知道苏联么,那是一个由穷人组成的国家,苏联**是穷人的,专门革富人的命…”

  一个工友提问:“杨老师,你把苏联说的这么好,那到底是苏联厉害,还是美国厉害?”

  杨树道:“谁厉害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一个事实,美国和日本打仗,打了三年沒打赢,苏联大元帅斯大林宣布出兵,不到一星期,你们猜怎么着?”

  工友们瞪大眼睛,静待下文。

  杨树一拍大腿:“不到一星期,关东军土崩瓦解,日本投降了。”

  刚才发问的工友挠着脑袋憨厚的笑了:“我知道了,还是苏联厉害。”

  杨树笑而不语。

  第二天夜校学堂里座无虚席,窗外都站了人,下班以后的工人们闲着沒事,都來听杨树讲故事,看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杨树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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