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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双城 (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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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双城(一下)

  这段时间跟孙孝哲长期拉锯,安西军本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即便把选锋营的新兵都补充进队伍,整体规模也才达到两万出头。在人数上与叛军相比并不占据绝对优势。故而分派到每座新克城市的将士都不是很多,据城自保足矣,想要拦截敌方的援军,却是沒有半点儿可能。

  宋武是个谨慎子,既然阻挡不了敌方援军的去路,干脆就來了个闭门不出。崔云起见宋武示弱,突然又发起了狠,干脆用大营堵住了泾城东门口。命令属下砍伐树木,星夜赶制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不拿下此城决不罢休。

  时值隆冬,城外的北风像小刀子一样锋利。即便隔着牛皮大帐,那股寒意也一直进骨头里。因此才伐了两天木头,军中便有数十人因为受不了冷而病倒。特别是从同州、坊州等地新招募來的士卒,终抱着冻得像白萝卜般的手指痛哭涕,即便当官的拿鞭子,也无法让他们止住悲鸣。

  再这样下去,即便能攻破泾,大伙也沒力气再去支援长安了。怀化大将军秦德纲看不明白崔云起的作为,找了个自认为合适机会,小声提醒道:“据洛那边传过來的安西军线报所说,那个宋武乃是军中的第三号人物,做事素來以稳重著称。咱们手头只有五千弟兄,如果他下定了决心与城池共存亡的话…”

  “是啊,是啊!”归德将军刘贵哲恰好进來汇报赶制云梯的情况,听见了秦德纲的话,赶紧拖着清鼻涕上前帮腔。“此地距离长安不过四十余里,泾水与渭水又结了冰,处处都可以走过去。如果我军全力赶路的话,顶多半天左右,就能够抵达长安城北门。届时…”

  “哧!”崔云起用鼻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将刘贵哲的后半句话回了嗓子眼内。“杨将军对天时、地利了如指掌么!连泾水与渭水什么时候结冰,冰层是否够硬都一清二楚?!”

  “属下,属下早些年,早些年曾经在龙武军里边混饭吃。军营,军营就在长安城北面。”被顶头上司打了脸,刘贵哲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恼怒。躬了下身体,讪讪地回应。

  同样是打输了仗被迫投降燕军的叛将,怀德将军杨希文就比刘贵哲有骨气得多。见到前者如此奴颜婢膝,忍不住走上前,躬身说道:“启禀大将军,末将与刘将军两个当年就驻扎在长安附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策马在冰面上跑上几个來回!”

  “跑几个來回做什么?看看哪里可以打埋伏,哪里可以设陷阱么?!”对于这种俘虏过來的将领,崔云起向來不怎么待见。耸了耸肩,冷笑着反问。

  “这…”杨希文退开半步,脸憋得就像秋天的茄子一样黑。崔云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继续质问道:“本将军决定的事情,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干涉?这么着急催本将军赶路,难道是想把弟兄们往王明允的陷阱里边送么?”

  “末将不敢,末将真的不敢。末将对大燕国的忠心,天地可鉴!”杨希文和刘贵哲二人吓了一哆嗦,再顾不上心里的委屈,直地跪了下去。

  “当年你等对大唐的忠心,也是天地可鉴來着吧?!”崔云起得理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为将者,既不通韬略,又沒有勇气。那就老老实实做好分内之事便好。不要总觉得自己见识高明,到处指手画脚。咱们崔家军的弟兄不多,可经不起外行人折腾!”

  怀化大将军秦德纲在旁边听着,脸上亦觉得一片火辣。忍了又忍,最终按捺不住,上前半步,借着给刘贵哲与杨希文两个打圆场的名义,咧着嘴反驳:“他们两个也是出于一番好心,才给大将军提了个建议。大将军如果觉得不妥当,直接驳回就是了。又何必苛责太多?!况且我军的确沒有把握以微小的代价拿下泾。硬要强攻的话…”

  “谁说崔某要强攻此城了?!”崔云起本來就是想借势敲打敲打秦德纲,耸耸肩,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大将军不准备攻城?!”秦德纲被崔云起彻底糊涂了,皱着眉头追问“既然不准备攻城,您让人伐木做云梯干什么。这冰天雪地的,一晚上下來得冻坏多少人啊!”“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做,总比带着他们去送死要好!”崔云起撇着嘴回应,白净的脸上写了不屑。

  “送死?!”秦德纲看了一眼崔云起,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位降将。考虑了半晌,才迟疑着问道:“大将军是说,敌人可能在前方摆了个陷阱给咱们跳?!您是怎么看出來的,属下还真沒想到这一层!”

  “不是可能,是必然!”崔云起冷冷一笑,非常肯定地说道“长安与咸两城的防御设施如何?秦将军想必也很清楚。那安西军回到中原还不到半年时间,就算天天都在征兵、练兵,也凑不出五万能战之士來。而孙孝哲那厮手头再不济,如今也能凑出两万弟兄。以五万兵马攻打长安这样的名城,城中还驻扎着不下一万守军,你觉得王明允有希望打得下來么?”

  “这个…。”秦德纲的脸也红了起來,不是因为恼怒,而是因为惭愧。经过了几番接触,如今大燕国上下已经将安西军视作极其重要的敌手。故而对这支兵马的了解,已经远非几个月前可比。该支兵马的大致规模,主要将领的能力、情与用兵喜好,以及军中各部分组成及其战斗力等,都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了大燕国朝廷里。

  安禄山的眼睛尚能看见东西时,已经命令有司,把安西军的相关情报,抄写成小册子,下发到各路兵马的主帅手中。作为崔乾佑的得力臂膀,秦德纲曾经仔细阅读过那份小册子。知道安西军的规模不大,更知道王洵并非一个冲动起來就不顾任何后果的莽夫。

  既然王洵不是个莽夫,他就不可能只带着两万來号弟兄,就想硬攻长安。那么,此番安西军将战线推向长安城外的真实意图,就很明显了。王洵试图持竿而钓,绑在铁钩上的鱼饵就是长安和咸两座坚城。而扑向两座城市的援军,无论來自哪里,都是一条条饿昏了头的傻鱼。只要他们敢來,就难逃被提上水面的命运。

  “他们,他们要围城打援!”杨希文与刘贵哲两个草包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错在哪里,惭愧地磕了个头,低声忏悔“末将,末将目光短浅,只,只想着早点儿赶到长安城中,实在,实在沒想到这一点!”

  “末将,末将鼠目寸光,差点耽误了您的大事。但,但末将真的不是故意想把弟兄们往陷阱里头推,末将…”

  “行了!”崔云起沒时间听二人啰嗦,不耐烦地打断“想把弟兄们往陷阱里推,你俩也得有那份本事才行。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管职责以外的事情!还有,今天听到的话,绝对不准外传。否则,一旦让城中守军知道崔某是故意拿他们來拖延时间,崔某就拿你们两个试问!”

  “属下不敢。不敢!”

  “末将记住了!”两名降将又磕了个头,红着脸爬起來,抱头鼠窜而出。跑出了中军帐好远,刘贵哲才回过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低声骂道:“什么东西!小人得志。要不是你叔叔是崔乾佑,这支兵马哪里轮到你來带领?!”

  “行了,咱们两个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找得。怪不得任何人!”杨希文抹了抹嘴角上渗出來的血丝,低声劝告。

  “唉。。”刘贵哲冲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当在黄帝陵前,即便二人不下马投降,凭着各自的身手,也未必杀不出条活路來。况且在战斗的最关键时刻,王洵还拍马赶到,硬是从崔乾佑的刀刃底下,将王思礼、吕崇贲等将领给抢了出去。

  叛军在王洵手中吃了亏,这口怨气当然得找地方发。而战场上主动投降的叛将,便是最好的发对象。如今崔家军上下,是个人就敢对刘、杨两个吹胡子瞪眼睛。此番前來援助长安,又把他们两个派了过來,时刻准备充当战场第一线的消耗品。

  ‘早知如此,还真不如当场战死干净。好歹也落个忠良名分,不必让祖宗父辈和子孙后代,都在人前抬不起头來。可世间哪里又有后悔药可买呢?!眼下即便要痛改前非,恐怕也沒人敢接受我等了吧!’想到这儿,杨希文也幽幽地叹气。“算了,过一天算一天吧。谁知道明天到底是是晴!”

  “唉。。”刘贵哲再度叹气,想说几句狠话,犹豫了半天,终是沒有说得出來。二人闷闷地回到各自的营帐,闷闷地吃饭睡觉。辗转反侧间,却又想起了往日在龙武军中的逍遥时光,心中一阵阵痛如刀绞。

  “呜呜。。”一声凄厉的警讯划破夜空,划破所有人的美梦。刘贵哲翻身跳起來,披着铠甲推开寝帐门。只见万点繁星从野地里涌起,水般,冲着大营奔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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