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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霜刃 (五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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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霜刃(五上)

  “还不是你运气好?”宇文至嘴巴上说得不屑,脸上却写了羡慕“一打出战旗,便有人主动來投效。嫌自己兵少,立刻有人哭着喊着给你当家奴。遇上的对手,要么是不堪一击,要么是胆小如鼠。这边刚发愁粮草,几个大仓库就摆到了眼皮底下。可好运气总有用完的那一天,咱们不能指望着把把都掷出豹子來!”

  “你说得沒错,刚刚开始决定亮出旗号之时,我的确是在赌。那时,除了豁出性命去赌一把外,你我也沒有其他道路可选!”王洵笑了笑,承认宇文至说得非常有道理“可后來,我却知道,咱们能顺顺当当走到这一步,凭得绝对不是运气!”

  “不是运气又是什么?你王明允难道还学会了掐决念咒了不成。赶紧说给我听听,如果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柘折城,我就是再陪你疯一回也无妨!”宇文至听得头雾水,不耐烦地催促。

  “如果沒把握,你就不陪我疯了么?”王洵笑着撇嘴。宇文至白天的表现可圈可点,然而却有一些别人未曾注意到的细节被他看在了眼里,不得不专门找个机会跟对方说说清楚。

  “你狠,谁让老子欠了你的!”宇文至被王洵笑得心里发,把头侧开,悻然回应“快说,别卖关子!老子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是么?!”王洵又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突然把话題岔往了别处“白天城上第一次吹响号角的时候,我看到你部的攻势突然停顿了一下!怎么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沒,沒什么。我初次单独带兵,有点手生!”宇文至不愿目光与王洵的目光相接,侧着脑袋假装看帘外的夜。“你也知道,我这个胆子一向不太大。在封帅麾下这几年,虽然蒙他老人家的照顾,却也一直沒有机会独当一面。所以,所以…。。”

  明知道这些话骗不了王洵,他还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所以,我一听见城上的号角声,就有点担心。所以…”

  王洵越听越失望,笑了笑,低声打断“所以你就怕我丢下你不管,自己带着手下弟兄跑路?”

  将第一仗交给宇文至來打,是因为他相信好朋友的能力。却万万沒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二人彼此之间的信任已经不再。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令他犹如心里边扎了一刺。拼命想要拔出來,却不成想越刺越深。

  “不是,肯定不是!”闻听此言,宇文至心里面必王洵还着急,挥舞着手臂,面红耳赤辩解“我发誓,不是因为这样!把后路交给你,我绝对放心。可,可我更怕你为了救我,不顾一切跟俱车鼻施拼,到最后连自己的命也要搭上!”

  “所以,你就想撤下來。连已经攻入营垒的弟兄们也不要了!”王洵的心里终于觉得暖和了些许,脸色却依旧很阴沉,皱了皱眉头,他放缓了语气追问“那可是咱们一手带出來的,你怎么舍得说放就放!”

  “慈不掌兵,这可是封帅的原话!”宇文至被王洵问得好生尴尬,抓了下自己的头盔,恼羞成怒“况且我最后不是攻进去了,沒耽误你王明允的大事儿么?”

  “慈不掌兵,可不是这种说法!”王洵被堵得嘴巴发苦,楞了楞,继续说道“你既然信得过我,就不该停上那么一下。如果信不过我,更不该拿那么多人的命往里填。咱们都是当过弃子的人,应该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正因为知道是什么滋味,这辈子我才不会再当第二回!”宇文至梗住脖颈,两眼直直地跟王洵对视“我当时只是想,不能这么死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沒做,还有大仇沒报。至于其他,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你王明允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对我好的人,我宇文至绝不辜负他。可无关的责任,我宇文至也不想承担!”

  王洵被宇文至说楞了,看着对方,突然间觉得很陌生。宇文至变了,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宇文至。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也许宇文至一直在变,只是他一直沒留意而已。

  此刻他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无法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宇文至。正愤懑间,宇文至却又主动收起怒容,笑着向他拱手“看我,沒事跟你争这些做什么。你是主将,当然有权过问战场上的一切。今天是我耸了,行了不。你如果不高兴,就直接把我拖出去打军。我绝不敢喊冤!”

  “算了吧你!”王洵悻然而笑“问两句你就恨不得把我劈了,还打军呢!”

  “反正,二哥当年替我做得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宇文至指指自己的口,笑着表白“都在这儿呢,一件都沒忘。出狱的那天,我对着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发过誓。我宇文至这辈子可能辜负别人,绝不会辜负你王二郎!”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王洵受不了别人老把一点小恩小惠挂在嘴边上,赶紧笑着打断。“你以后执行任务时别再犹豫就行。免得别人看出來,我不好收场!”

  “也不是谁,好好地说着话,偏來找我的麻烦!”宇文至也笑了起來,伸手推了王洵一把“别打岔,还沒说你怎么突然就信心百倍了呢!”

  “我不是信心百倍,而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王洵笑着摇了摇头,把刚才的所有不快暂且丢在脑后“沙千里他们前來投靠,不是投靠我王明允,而是我背后的大唐。如今河中群雄畏惧的,也不是咱们这区区六百來人的使团。至于俱车鼻施,更不是被我铁锤王的名号吓破了胆子。他真正怕的是,是当年那支打得他找不到北的安西军。是此刻封帅悬而不发的那数万弟兄!”

  “这都是哪跟哪啊?”宇文至听得头雾水,眨巴着眼睛追问。“你是说,咱们之所以能把俱车鼻施吓得做了缩头乌,是借了大唐和安西军的势?!”

  “嗯!沒错!”王洵点头承认,然后一点点解释给宇文至听“如果不是因为封帅刚刚带领安西军弟兄,将二十万大食圣战者打得落花水,河中群雄不可能对咱们这么忌惮。想收拾咱们都不敢亲自动手,非得借助于一伙马贼。而俱车鼻施也是因为当年曾经被高仙芝打得全军覆沒,所以才对咱们大唐的将士的战斗力怕到了骨子里头。所以他才宁可让我把柘折城周围的粮草辎重抢光了消气,也不敢出城试探咱们的虚实!”

  宇文至还是沒不太明白,皱着眉头嘀咕“可他早晚都会知道。其他诸侯带兵赶來之后,肯定有人会把咱们的真实情况偷偷告诉他!”

  王洵点点头,目光里带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辣“那时,恐怕咱们已经把城外的营垒都拔干净了。城中守军的士气,也必然落到了最低点。俱车鼻施想要挽回局面,就必然要出城与你我拼命。那时,咱们麾下的新老弟兄也训练得差不多,足可与城中守军一战!”

  “你就不怕其他人从背后偷袭你?!”沒想到王洵打得居然是这个主意,宇文至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问道。

  “不怕!”王洵微微一笑“至少我敢保证,在咱们跟俱车鼻施分出胜负之前,沒人敢抄咱们的后路。况且,俱车鼻施那边所承受的压力比咱们还大。即便打赢了,他也不敢保证有沒有人想趁机分了他的柘折城!”

  “嘶,,”宇文至听得直冷气。他知道王洵这几年在用兵上颇有进境,却沒想到王洵的进境居然这么快。敌军的,自己的,旁观者的,还是千里之外的,种种情况居然全部给考虑了进來,编成一个套子,着俱车鼻施汗一步步往里钻。

  这种环环相扣的手段太可怕了,当他的敌人实属倒霉。想到这儿,一些话从宇文至嘴里口而出“你这都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在长安时,我可沒见过你王明允有如此慎密的心思?!”

  “不跟你一样,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么?!”王洵笑了笑,脸无奈“要么死,要么多想想。再笨的人换到我这位置,也被精明了!”

  “倒也是。你这两年好像比我还倒霉!”提及发生在王洵身上的种种“奇遇”宇文至也笑着摇头“还好咱们都差不多熬过來了。”

  “是啊,熬过來了!”王洵叹了口气,好生感慨。

  还有一点原因,令他无法跟宇文至说得明白。那就是,在大唐境内,无论做什么事情,他总是觉得有一些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自己,令自己心中充了矛盾和忌惮。而在去国千里之所,面对着素无瓜葛的陌生人,他反而更放得开,更得心应手。种种手段都可以使出來,所有手段都无不用其极。

  这将是一片他真正凭自己本事闯出來的天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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