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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笳鼓 (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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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笳鼓(六下)

  王洵带住了战马,双手持槊,平端于前。

  从开始决定出兵那时起,他的目标便不仅仅是铁门关,而是整个大食东征军。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他來说,与其拿下铁门关之后躲在城墙内被动挨打,不出趁机挖个大陷阱,把敌方的援军也给装进來。

  围城打援,这是当年白马堡之中封常清讲解的常用战术之一。只是铁门关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无法成为一个包围的饵。所以,干脆稍加变通,遮断铁门关与敌军主力的联系,让艾凯拉木一直以为铁门关沒有陷落。然后…

  刀客出身的万俟玉薤沒辜负他,顺利带领小队斥候,沿着猛兽出沒的放羊小路绕到了关墙后方,及时遮断了战场。只在最后时刻,才按照计划中安排,放过了一个幸运儿。让他将告急的文书,送到大食东征军帅帐。

  马贼出身的沙千里也沒有辜负他的信任,带领四千多弟兄,,翻越了铁门关附近崇山峻岭,扮作援军,诈下了关门。

  随即,他便带领唐军和一众盟友过铁门关,在敌方援军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

  艾凯拉木则如同怒了的野猪般一头扎进了陷阱。

  附近的地势为山区与平原的界,由被向南形成一个巨大的缓坡,对联军來说非常有利。王洵却不忙着立刻发起进攻,而是稳的阵脚,静静地等待对手调整队形。

  身边的大宛都督府兵马训练有素,见主帅屹立不动,也跟着停止了前进,双目俯视正前方混乱不堪的敌人。分列于左右两翼各部联军本來想冲上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见发现唐军不再移动,赶紧拉紧了马头,嘟嘟囔囔地低声抱怨。

  “铁锤王他老人家再等什么啊?!”

  “就是,这么好的机会不用,他老人家到底要干什么?”

  “谁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

  很快,这些抱怨声就被诸侯们用鞭子强行掐断“闭嘴。他老人家怎么想的,你等不需要知道。跟着做就行了,保准沒亏吃!”

  “站稳,站稳。带住坐骑,看人家唐军怎么做的。你们这些吃货!”

  “嗯!嗯!哎呀!”被骂做“吃货”的部族武士们躲闪着,哭叫着,带着几分惭愧,重新整顿队形。

  一场又一场匪夷所思的大胜,已经给王洵身上打起了一圈神秘的光环。无论理解不理解其命令,诸侯们都情愿唯其马首是瞻。

  对面不远处的大食东征军,也在慌忙的列阵。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他们的气神看起來比诸侯麾下的武士还不如。艾凯拉木同样猜不出王洵为什么要给自己列阵而战的机会,跨坐在马背上,皱着眉头向唐军这边仰望。秋日恰恰从二人头顶偏南位置照下來,给王洵的甲打上一层璀璨的金黄。

  忽然间,王洵的坐骑向前走了几步。艾凯拉木被吓了一跳,以为敌将要亲自带队冲锋,本能地就想命令弟兄们开弓放箭。谁料王洵的坐骑忽然间又停住了,导致艾凯拉木的手僵在半空,麾下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木木然好生尴尬。

  “哈哈哈哈!”观战的诸侯可不会放过这个奚落敌人的机会,裂开嘴巴,放声大笑。其麾下的部族武士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手舞足蹈,脸鄙夷。

  “吹角,挑战-----”艾凯拉木恼羞成怒,不顾自家队伍还沒整理完,主动向唐军发起决战邀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角声压抑而绵长,伴着萧瑟的秋风,吹透敌我双方的战甲。大宛都督府的号手听了,也毫不犹豫地以角声回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声声,烧得人热血沸腾。

  王洵不慌不忙地举了举手中长槊,制止了背后无谓的喧嚣。待对面的角声也渐渐停了下來,他笑了笑,左右顾盼“对面带兵者好像是是我的老相识,我想去跟他打个招呼,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两军战,主帅原本不应该轻易犯险。王洵身边的弟兄们却唯恐天下不,争先恐后地叫嚷道“我去,我去!”

  “还是我跟你吧,咱们搭档惯了!”宇文至推开其他人,挎着张朱漆弓,笑容里充了自傲。

  “我跟在你右首!”宋武也耸了耸肩,半步不肯落于人后。

  “好!”王洵轻轻点头,腾出只手來,指了指沙千里,命令亲兵将所有令箭都交给对方“这里就交给你了。把握住战机!”

  “诺!”沙千里郑重点头,接过令箭,立马与帅旗之下。

  王洵又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磕打马镫。接过全场指挥权的沙千里立刻扯开嗓子,高声发出邀请“大宛都督王洵王明允在此恭候多时,艾凯拉木将军可有胆子出阵一叙!”

  “大宛都督王洵王明允在此恭候多时,艾凯拉木将军可有胆子出阵一叙!”亲兵们立刻齐声响应,将王洵的邀请传遍了全场。

  “大宛都督王洵王明允在此恭候多时,艾凯拉木将军可有胆子出阵一叙!”唯恐对面的大食兵不理解,第一遍喊声刚落,沙千里又以大食语再度重复。

  “大宛都督王洵王明允在此恭候多时,艾凯拉木将军可有胆子出阵一叙!”此刻唐军当中,有近一半是从当地所招,会说两句大食语的不在少数。见自家主帅如此豪气干云,也骄傲地用大食语将邀请一遍遍重复。

  “艾凯拉木将军可有胆子出阵一叙!”

  “艾凯拉木,出來跟我家都督单挑!”

  王洵当击杀大食东征军第一好手的场景,艾凯拉木至今记忆犹新。犯傻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就对手的威名。可几万双眼睛在这里盯着,他又不能承认自己沒胆儿,反复权衡之下,硬气头皮叫了五十余名亲卫跟着,缓缓走出本阵。

  一方只有三个,另外一方的人数却是五十。是谁未战先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大食东征军当中,无数人连连摇头。对面的联军队伍里,却爆发出新一阵哄笑。

  “胆小鬼,呸!都吓成这样了还当统帅呢,滚回家吃去吧!”

  “沒长卵子的家伙,真不嫌丢人!”

  哄笑声中,两支队伍慢慢靠近。艾凯拉木又羞又怒,抢先一步,大声怒喝“年青人,你擅自挑起战端,导致当世两个大国恶,血千里,就不怕遭到真主的惩罚么?”

  王洵语言能力一般,根本听不懂对方用大食语发出的质问。却也明白那绝不是什么恭维之词,笑了笑,礼貌将手搭在长槊中央,轻轻拱起“艾凯拉木将军,王某这厢有礼了!”

  “噢,噢,噢!”联军的队伍里又爆发出一阵喧闹,显然,是对艾凯拉木的失礼十分不。对面的大食东征军将士见了,愈发觉得自家主帅丢人。虽然也发出叫嚷声响应,气势却不如对面远甚。

  “有话快说!本帅沒时间跟你纠!”艾凯拉木知道自己越逞口舌之利,对士气伤害越大,也按照大食礼节在马背上俯了俯身,怒气冲冲地用唐言喊道。

  “其实也沒什么事情!”王洵微笑着回应,就像一只偷得手的小狐狸“晚辈就是想要知道,铁门关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您老人家为什么不多派点儿兵在里边驻守!”

  “这个,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艾凯拉木被问得老脸一红,然后迅速抵赖。

  “怎么说跟我沒关系。如果您在关内再多放两千兵马,晚辈肯定沒这般轻松将其拿下來!”王洵依旧不温不火,非常“礼貌”地向对方解释。

  “你!”艾凯拉木气得直哆嗦。铁门关守将易卜拉欣与他脾气不合,所以互相都敬而远之。艾凯拉木当然不会平白地去壮大对方的实力。可对面这小家伙在这时候提此事干什么?说是想挑拨离间吧,此刻他又用的是唐言,根本起不到挑拨离间的效果!?

  莫非他别有企图不成?吃过封常清的一次亏,艾凯拉木心里头警惕非常地高。回头看看萎靡不振的自家队伍,再看看对方士气高昂的药刹水联军,心中忽然有所明悟。又是这招,上次封常清就用了这招,得自家弟兄久疲乍歇,提不起力气作战。当时所有大食将领都以为是唐人在附近的河水中下了毒,逃离生天之后仔细一琢磨,才明白对方是故意利用了人体的休整缺陷。

  太不地道,忒诈了。师父诈得像头老狐狸,教出來的徒弟也是一肚子坏水!

  “本帅沒功夫跟你废话。你要战,便冲过來战个痛快!”看穿了王洵的不良居心,艾凯拉木再也按捺不住,举起刀來,冲着对手大声咆哮。

  “好,那就战个痛快!”王洵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双腿一马镫,瞬间提速。人和坐骑就像一道闪电,直扑艾凯拉木。

  虽然事先有所戒备,故意跟王洵保持了近百步的距离。可艾凯拉木却沒想到,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年青人说翻脸就翻脸。想要招呼人上前护驾,已经來不及。只好大吼一声,拨转便走。

  他是受了对方偷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旁观者看來,却是主动邀请对方单挑在先,随后却又临场胆怯,逃之夭夭。唐军侧翼的部族武士们唯恐天下不,登时齐声大骂,数落艾凯拉木的无。大食军一侧,很多将士却是羞得把头扎进泥土中心思都有了,根本不敢直接还嘴。

  眼看着艾凯拉木就要被王洵追上,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急红了眼睛。纷纷拔出弯刀,上前围殴。宇文至正愁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大叫一声“來得好!”羽箭连珠般从弓臂上出,将试图拦截王洵的武士逐一落在地。

  早已戒备多时的宋武亦拔刀前冲,将靠近王洵背后的大食侍卫砍了个人仰马翻。

  此处地形是一个缓坡,北高南低。艾凯拉木拨转马头往自家大阵跑,王洵却是策马直追。一个慌里慌张,一个蓄势已久,很快就追了个马头衔马尾。到了生死关头,艾凯拉木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边弯着躲闪背后随时可能刺过來的槊锋,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叫嚷“保护我。过來保护我,冲锋。冲锋!”

  即便心里头对艾凯拉木再失望,大食东征军将士也沒有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帅被敌将杀死于面前的道理!因此也顾不得什么阵型、秩序,呼啦啦一拥而上。先前对艾凯拉木志在必得的王洵却又迅速地带住了坐骑,目送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艾凯拉木疯狂地奔向其自家队伍,举起长槊,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辈,你的胆子也太小了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宇文至和宋武也冲上來,与王洵并肩而立。三个少年俯视千军,口处豪情万丈。

  背后,沙千里带领大唐将士,保持着整齐的阵型,头攻向了成一锅粥般大食东征军。左右两翼,则是鼻子翘了天上的诸侯联军。

  当年面对大食人,他们连拿起兵器抵抗的勇气都沒有。而今天,对着同样的敌人,却是骄傲至极。

  那个叫铁锤王的唐人,再一度用事实证明,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食兵马,如今已经薄西山。只要诸侯们鼓起勇气跟他们战斗,可以轻易地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那个叫做王洵的年青人,是封常清的嫡传弟子,安西军的后起之秀。他的年龄才刚刚二十出头。他身边的朋友和兄弟,也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个个的如同初生的牛犊般,无所畏惧。

  在他们背后,还有同样年青的士兵,同样年青的队伍。在他们背后的背后,大唐帝国,也一样如初升,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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