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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国殇 (九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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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国殇(九中)

  这首《破阵乐》据说是大唐太宗皇帝为秦王时所做,后來又在东征高句丽时重新填写了歌词,曾经一度成为大唐军队的军歌。几乎每一名奋战在大唐旗帜下的将士都能随口唱。而因为歌词中屡屡出现辽河、燕山、蓟北等字样,在安禄山的范军中,更是深入人心。很多将士可以说从小听着这首战歌长到大,已经把其中内容深深地刻进了骨头里。此刻突然从敌人口中听到熟悉的旋律,心中沒來由地涌起一股酸涩之意,挥刀的速度,于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來。

  只有少数曳落河,情绪根本不为战歌所动,继续沒心沒肺地向着残兵猛冲。然而此刻唐军已经是情急拼命,他们也沒多少便宜可战。每杀死一名对手,自己也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眼看着弟兄们的士气越來越低,崔乾佑心里很是不。皱了下眉,他冲着身边的亲信吩咐“吹角,命令秦德纲他们几个尽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句话沒等说完,便被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打断。紧跟着,有缕黄褐色的烟尘从背后滚了过來,直扑崔乾佑的本阵。跑在烟尘之前的,则是几名后背上了羽箭的斥候,一边咬着牙苦撑,一边用角声示警“敌袭,敌袭,唐军从背后杀过來了,唐军从背后杀过來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顾不上再诛杀战场上的残兵败将,崔乾佑立刻命人吹响号角,示意全军向自己靠拢。哪里还來得及?!沒等战场上的大部分将士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烟尘已经冲到距离崔乾佑一百步之内,带队的武将手起一锤,将领着卫队冲上來挡路的燕军某将扫于马下,随即又是几锤,将叛军仓促组成的击阵列捣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

  沿着黑窟窿的边缘,五百余名精锐骑兵蜂拥而入。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铁打造的猴子甲,下大宛良驹像火炭一般红。不远方,则有更多的骑兵结队冲了过來,不计其数,马蹄掀起的尘烟直接遮断了半边天空。

  “拦住他,拦住他们!”从來沒有一刻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崔乾佑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挥动令旗,将身边能派的将士全都派了出去。曳落河、燕赵精锐、部族武士、还有连铠甲都沒穿的辎重兵。为的就是将那名持锤的将军挡住,给自己多争取一点应变时间。

  然而这种愿望显然比做白梦还要奢侈。留在他身边的将士本來就不多,先前看到大局已定,精神已经极为松懈。此刻仓促举起兵器应敌,简直就是螳臂挡车。被持锤武将左右几划拉,立刻就倒下了一大片。剩下的被敌将身边的铁甲骑兵挥刀一冲,立刻如同归巢的鸭子般逃了回來。

  “拦住他,拦…”崔乾佑吓得连叫喊声都变了调子,额头上冷汗滚滚。突然间,敌将把链子锤向天空一扬,隔着几十步冲他砸了过來。他赶紧拨马闪避“轰”地一声,锤头落地,在咫尺之遥处砸了个巨大的土坑,长长的链子借着惯性打了几个旋儿,将三名冲上前用身体保护崔乾佑的侍卫扫了个筋断骨折。

  锤落、马停。敌军的攻势噶然而止,就像一块从山顶上滚下來的巨岩,紧贴着崔乾佑的马头停住了下坠的脚步。

  “轰…”一道无形的气狠狠地了过來,让崔乾佑及其身边最后的亲信,本能地就侧身闪避。已经拍马赶过來保护自家主帅的燕赵精锐们,也本能地拨偏马头,沿着气正对的方向,整整齐齐组成了一道月牙!

  悬而不发,这才是真的悬而不发。比直接下來,更有威慑力。相比之下,先前房琯大人“独创”的悬车大阵,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根本不可同而语。

  虽然明知道敌将即便真的冲过來,也未必能将自己直接斩落马下,崔乾佑仍旧被吓得双腿直哆嗦。伸出右手狠狠地掐了自己几把,才缓过了口气,息着冲对面喊道:“來,來者何人?背后偷袭,非,非名将所为!”

  “偷袭?!哈哈!两军锋,难道还要事先约好时间和地点么?”对面的唐将笑了笑,对崔乾佑的质问不屑一顾“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想想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不会仗明明都打输了,还要在嘴巴上把面皮找回來!”

  “你,胡说!你,你别高兴得太,太早!鹿,鹿还不一定死,死在谁手里。”崔乾佑大声强辩,却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尽管对方只有五百人,而已经涌到她身边的骑兵数量,至少就在两千之上。战场中,还有更多的骑兵,放弃了对王思礼等人的追杀,继续急忙忙地往主帅身边赶。

  可以说,只要他能敌将的全力攻击下支撑半柱香时间,接下來,就有可能对方连皮带骨头得干干净净。至于更远方正滚过來的其他援军,谁知道是不是敌将的疑兵之计。毕竟附近方圆二百里内,根本沒有其他支持大唐的势力。而孙孝哲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即便再沒本事,也不至于把安西军全都给放过來。

  “那你不妨试试?!”仿佛看穿了崔乾佑的心思,敌将笑着间横刀,缓缓举过了头顶。

  单薄的刀锋被光所照,仿佛凝聚着无数道闪电,只要一劈下,就是雷霆万钧。崔乾佑下的坐骑感觉到了危险,又开始哆嗦着后退。好不容易,才被主人的亲卫强行给拉停了脚步,挣扎嘶鸣,委屈万分。

  “这匹坐骑不顶事,让王将军见笑了!”崔乾佑心里也直敲小鼓,借着战马的由头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将军自报姓王,可是名天下的王明允王节度?!”

  “正是!”既然已经被对方猜到的身份,王洵也不遮掩,笑了笑,大声承认。手里的横刀却依然举着,随时都可能指向正前方。

  闻听此言,赶过來保护崔乾佑的渔精锐们几乎人人大吃一惊。凝神再往对面细看,心中惹不住悄然赞叹“他可真够年青!”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时此刻,崔乾佑心中也充了感慨。身边已经聚集起了足够的兵马,他随时都可以退到自己人的保护当中。可就是提不起勇气,试试自己到底有沒有本事,逃得过王洵接下來的倾力一击。反复权衡再三,他叹了口气,笑着道:“古语云,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者乃为良将。崔某这里有四万余弟兄,王节度即便能侥幸赢得了崔某,恐怕自家损失也不会太小吧。况且贵军千里奔袭,想必此刻人马都已经困乏得很!”

  “不错!”王洵点了点头,再度用两个字,來回应崔乾佑的试探。

  “那王将军到底意如何呢?”崔乾佑看了看身边脸惊惶的侍卫,再看看对面年青得不像话的铁甲骑,强笑着开始询问对方的意图。

  “放人!”王洵这次的回答终于稍微长了一点儿,却依旧称得上言简意赅“你带着你的弟兄从这里撤离,把被俘和被困住的大唐将士统统留下。三之后,咱们再于此处一决胜负!”

  “胡说!”

  “想得美!”

  沒等崔乾佑作出回应,自觉受了侮辱的大燕国将士已经纷纷开口否决。特别是担任两翼迂回包抄任务,在战场上斩获甚多的秦德纲、李连城等人,更是义愤填膺,只待自家主帅一声令下,就准备上前与王洵拼命。

  “非崔某不肯给将军这个情面,实在是王将军的要求太强人所难!”有了底下人支持,崔乾佑的胆气又强了几分,笑了笑,大声说道。

  “既然双方达不成协议,崔将军为何不试试击杀王某,就此逆转残局呢?”耸了耸肩膀,王洵脸上的表情极其轻蔑。仿佛崔乾佑身边的将士都是泥塑木雕一般,根本沒放在心上。

  “试试就试试,咱家大帅敬你是英雄才跟你商量,别踩着鼻子上脸!”崔乾佑身边果然有人沉不住气,沒等王洵的话音落下,便跳出來跃跃试。

  王洵皱了皱眉,怒形于。背后的五百将士立刻将手中的刀举了起來,仿佛一头猛虎出了獠牙。

  轰。又一道无形的气沿着弟兄们的刀锋所指迅速前推,吓得对面的坐骑纷纷扬起了四蹄。叛军将士顾不得再逞口舌之快,赶紧手忙脚的安抚下战马。好不容易把场面稳住了,气焰也差不多消失干净了。看了看自家主帅,一个个闭嘴不语。

  “且慢!”崔乾佑也被吓得心脏狂跳,赶紧出言制止“王将军这手疑兵之计,玩得的确漂亮。崔某即便猜到你背后其实沒有多少援军,也不敢拿弟兄们性命做赌博。也罢,今天死得人已经够多了,沒必要更多的血。崔某就给你三天时间,三之后,崔某在这里恭候王节度大驾!”

  “三之后,王某定然准时前來赴约,希望崔将军莫要因为有事情耽搁了!”王洵根本不愿意争论自己背后到底有沒有足够数量的援军,笑了笑,轻轻点头。

  既然已经与对方达成了协议,崔乾佑亦不想再节外生枝。立刻命令亲信吹响号角,带着麾下弟兄缓缓撤离战场。除了少数重要的被俘唐将藏起來带走之外,大部分俘虏,连同已经筋疲力竭的王思礼等人,都随意丢给刚刚赶來的新对手。

  一直撤到了五里之外,确定周围沒有敌军了,他才下令将士们停住脚步休息。摘下头盔,却是的半盔汗水。他麾下的怀化大将军秦德纲很不甘心,凑上前,低声说道:“那小子十有**是在虚张声势,此刻末将带队杀他个回马,肯定能探出他的虚实來!”

  “探出來又能怎样!”崔乾佑恶狠狠地剜了属下一眼,沒好气地回应“莫非你以为,刚才老夫就沒看出來么?!还是你以为,老夫刚才就该以身做饵,成全你等的赫赫战功?!滚下去休息,别在老夫面前继续装腔做势!若是刚才你等当中有一个敢主动上前,挑战他的锋缨,而不是只会大声嚷嚷的话,老夫也不至于退得如此狼狈!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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