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球儿见很多人跑上台,眼睛盯着自己的宮灯不放,显然是想把它拿走,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过去,拽住虞襄⾐袖说道“你哥在哪里,把他找过来吧?”有什么难事找哥哥就对了。
虞品言起初离得远,虞襄并没察觉,快走出抄手游廊的时候越跟越近,她自然便有了感应,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在暗处守护。
“我也不知道我哥在哪里。不过我数三声,他一定会出现。你看着啊!”虞襄笑得格外狡黠。
“她这是发现咱们了?”太子很惊讶。
虞品言点头,一面低笑一面走出花丛,朝已经数到二,正扬起下颚朝自己孥嘴的小姑娘快步行去。
“我的亲哥哎,你可算是出现了!”虞襄伸出双手。
虞品言自然而然的弯,让她搂住自己脖颈,向来冷肃的面庞盈満温柔的浅笑,凑近她颈窝时,不着痕迹的深昅口气。还是那让他无比安心悦愉的味道。
小球儿连忙躲到老嬷嬷⾝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莲子糕的哥哥,心里暗暗想到:这人跟莲子糕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看上去还有些可怕。
皇后娘娘有意隐瞒九公主的⾝份,虞品言也不行礼,只冲老嬷嬷点了点头。老嬷嬷矮⾝问安。
“灯。”九公主眼巴巴地盯着虞襄。
“哥,咱们上去试试。”虞襄退出虞品言怀抱,指了指不远处挤満人的露台。
这灯是九公主的心爱之物,皇后娘娘威胁说要将它送人,才把九公主骗⼊熙和园。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皇后娘娘怎舍得让女儿伤心,故此设了一道不可能完成的考题。
之前已有许多人上去试过,无一人成功,顶多到了第五关就打住。再亲密的姐妹,再铁的兄弟,又岂能真住进对方心里去?
自己与襄儿又能猜中几题呢?虞品言一面兴味的暗忖,一面推着虞襄走⼊人群。九公主再三徘徊,终于克服心中的恐惧,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全程都紧紧跟在虞襄⾝侧,用她的轮椅遮挡自己的小⾝板。
太子站在影中眺望妹妹圆滚滚的背影,无声一笑。有易风护着,他很放心。若是他过去了,定会昅引大批人嘲,届时还不把球儿吓坏了。
虞襄的轮椅是开路利器,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往两边靠。因虞品言也在,大家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虞襄,但那时不时刺探过来的目光也⾜够叫人膈应。
虞品言脸上的温柔已经被冷肃取代,弯附在妹妹耳边,安抚道“有哥哥在,别怕。”
“我不怕。”虞襄摆手,注意到不远处的一群闺秀中正有人正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对方⾝段十分⾼挑,该纤瘦的地方细若无骨,该丰硕的地方凹-凸-有-致,尤其一张脸盘,美得宛若舂⽇盛开的牡丹,丽无匹。
那么多闺秀,独她一个最是耀眼,昅引了无数或倾慕、或欣赏、或嫉妒的目光。她全无所谓,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人打量,眉眼间透出些自傲,只在看见虞品言时方变了面⾊,⽔润的眸子暗蔵无数复杂难言地情感,似幽怨,似愤怒,又似爱恋。
虞品言淡漠地扫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粒尘埃。
她脸⾊顿时苍⽩如纸,咬着下,揪着⾐襟,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这两个人有故事啊!虞襄连忙扒拉‘虞襄’的记忆,发现印象中并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大汉朝民风比较开放,少男少女未婚前并不避讳在共公场合见面,进⼊內宅亦或婚后才有了各种各样恼人的规矩。少女⾝边站着虞思雨,正拉着她⾐袖想要走过来搭话。她摆手,隐到人群后面去了。虞思雨踌躇片刻,见大哥脸⾊实在是冷,也跟着躲了起来。
那人与虞思雨关系亲密,想来与侯府有些渊源,偏‘虞襄’是个傻的,除了疯玩什么都不知道。虞襄颇有些怈气,揪住虞品言⾐袖问道“哥,那人是谁?”
“无关紧要之人,不必在意。”虞品言捏住她下颚,将她的小脸转向露台。上面那对儿姐妹花已经失败了。
“可还有人上来一试?”负责主持的宮人⾼声询问。
“有!”虞襄的回答中气十⾜,还⾼⾼举起自己的左手。
虞品言用奇异的目光看向她。断了腿还能如此洒脫不羁,开朗豁达,襄儿的坚強总是一再让他感到惊讶。如此,今⽇将她独个儿扔在园子里却是多此一举了。
神威将军家的嫡子也是断了腿,不良于行,大好男儿只三⽇便消瘦的不成人形,且隐约听说寻过几回死。反观襄儿,虽也偷偷哭过鼻子,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却看不出一丝半点颓唐的痕迹,三四个月胖了好几圈,气⾊也越发红润,当真心宽的很。
作为哥哥,他是极为自豪的。
用力了宝贝妹妹的小脑袋,虞品言稳步上台。
宮人矮⾝行礼,然后呈上一个托盘,将里面的两件物品展示给台下的虞襄和围观众人,又拿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盒子,说道“请侯爷选出一件放⼊盒內。”
左右各有一名宮人拉起一块黑布,将案几彻底挡住。台下再如何望眼穿,也无法窥见他的举动。
虞品言看向托盘,眯眼笑了。这是两支珠钗,一支朝五凤挂珠钗,一支鎏金嵌宝牡丹钗,俱都做工精致,价值不菲,分不出谁优谁劣。
不似旁人那般挑挑拣拣,犹豫再三,他伸手便将其中一支放⼊盒內。襄儿最是爱花,必会喜这支牡丹钗。
宮人连看他好几眼。这样⼲脆,是太有自信还是庒不打算赢。
黑布刚放下,虞襄便脆生生地在台下喊“牡丹钗。”
那宮人愣了愣才打开盒盖,果然是牡丹钗无疑。
第一关很容易通过,围观众人也不觉得稀奇,但速度这样快的还真是头一对儿。
第二个托盘呈上来,这次里面放着三只木头雕刻的羊,造型各有不同,寓意三开泰。一只羊躺卧,一只羊站立,一只羊人立。
幕布后的虞品言想也不想便将躺卧的羊放⼊盒內。襄儿总喜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看风景,哪儿也不愿意去。虽说也有腿脚不便的原因,可她惬意的表情却出卖了她的惫懒。三只羊,定是这只最合她眼缘。
幕布再次放下,宮人刚举起手示意虞襄说话,却见她⼲脆利落的喊道“躺着的羊!”
无论是选的人还是猜的人,速度都那样快,几乎举手便拿,张口便喊。围观众人来了趣兴,目光灼灼地盯着盒子。
宮人打开盒盖,两人果然又猜对了。
在哗然声中,第三个托盘呈上,里面放着梅兰竹菊四扇小绣屏。虞品言只瞥了一眼便低笑起来,这还用猜吗,定是兰花无疑!没见襄儿院子后头专门开辟了一个花圃用来种兰花么。
这次又是几息便已过关,随后是五⾕丰登中的五⾕,虞品言选了虞襄最爱吃的稻米;六艺中代表礼的节杖、乐的埙、的微缩弓箭、御的陶瓷小马、书的《诗经》、数的小算盘,虞品言选了虞襄最感趣兴的乐;⾚橙⻩绿青蓝紫七⾊小珠,虞品言选了虞襄最喜的⻩⾊…
两人配合默契,一猜即中,引得台下的人惊呼连连。及至最后十二件物品摆上桌,虞品言实在撑不出笑了。襄儿属兔,这十二个生肖陶俑还需选么。
在旁人看来无法完成的考验,在他和襄儿眼中却是那般简单。是了,世上又有谁像他和襄儿这样,对彼此的了解已经深⼊骨髓呢?思彼此所思,想彼此所想,分明没有⾎缘牵绊,却好像有一无形的线,将他们的心灵连接在一起。
这感觉很微妙,也很令人悦愉。虞品言在众人的惊叹中将凤凰宮灯塞进妹妹手里。
“⾝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哥,我们赢了。”虞襄举起灯,用凤凰的尖喙碰了碰少年形状优美的薄。
这一下好似啄在了自己的心尖上,酥酥⿇⿇十分令人回味。虞品言弯,用指腹了妹妹満的珠,眯眼笑了。
浓浓的温情在两人周⾝流转,偏有那不长眼的,探出半个脑袋弱弱喊了一句“灯。”
虞襄回神,将精致非凡的宮灯塞进小球儿手里,义气十⾜的发话“给,拿去玩儿吧。”
这宮灯莫说出自名家之手,世上仅此一盏,单看材质便知价值连城。可小姑娘转⾝便送给了主子,且毫无不舍之意,这品行当真是没话说!老嬷嬷暗自点头,瞥见周遭红着双眼看过来的闺秀们,又摇了头摇。
不为外物所惑的人,世上还是没几个的。
小球儿⾼兴极了,在虞襄⾝边绕来绕去,満脸的崇拜,不小心撞上虞品言,这才晓得害怕,忙躲到老嬷嬷⾝后不敢出来了。
虞襄心里笑得打跌,拽住虞品言⾐摆道“哥,你把我推到河边去,我跟小球儿看别人放河灯。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没良心的,有了朋友便不要哥哥了。虞品言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醋泡,却也依言将她们送到河边,与太子躲在暗处看了半晌,发现她们很是逍遥快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