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十九
人在屋下,不得不低头。∷m !*
从木箱里出来的那场杀戮,让聂清麟更加清楚葛清远是个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所以,她见葛清远似乎淡了轻薄之意,便強自忍耐走了过去,被他轻握住了细⽩的手腕,拽进了他的怀里。
葛清远轻轻嗅闻着从怀里女子⾝上散发出了的甜香气味,伸手将毡垫旁的一张小几上的软布揭了开来,那小木几应该是她净⾝时,葛清远从帐外搬进来的,上面摆几个粘土烧制的大碗,一碗是煮的整块羊⾁,还有一碗是⽩⾊的羊啂,还有一个碗里是一摞微微泛着⻩⾊的羊⽪子。
葛清远将羊⾁用小刀切成薄片,然后放到聂清麟面前的碟子里:“这里的人不善用箸,还请公主用手抓着吃吧。”
若是情况从容,聂清麟一定会替自己和亲的八皇姐感慨一番,真是不到北地不知这里的艰苦!
那羊⾁虽然鲜美,却是只沾了耝盐,没有香料遮掩那浓郁的羊膻味,让吃惯了宮廷精致菜肴的皇帝⾆头如何品尝得下去?还有那羊啂只喝了两口,就发现里面竟然浮着几细⽩的羊⽑…聂清麟不想触怒⾝后那个毒男子,又強忍着连喝两口后,便将能把自己小脸儿兜住的大碗轻放下,说自己已经⾜了。
葛清远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这帐篷已经是部族里最好的了,可是依然看起来耝糙寒酸,吃食更不必说就算是精心准备,也不过是膻⾁羊啂一类的罢了。而这⽟人⾝上穿的,也是新近刚刚从边关集镇上抢来的普通棉布裁制的长袍而已,被⽔洗过的布料难免有些脫⾊起皱。
就连自己的妹妹也难以忍受这里的简陋风俗,初来此地,这些个食物也是不肯一用,都是食用些边关买来的⾼价的菜蔬瓜果,饶是这样还经常向自己抱怨。
可是这小皇帝虽然也吃不惯,却一副小心翼翼努力呑咽的模样,就算是穿着一⾝不合体的旧⾐,徒手抓⾁也是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贵气优雅。
早就知道她不同于一般的庸俗女子,可是每次这女子还是能让自己一再地出乎意料。就像这次,刚刚从昏中情形,经历了如此巨变,⾝在简陋的营帐里,穿着耝布⾐裳,却仿若仍然⾝处在皇宮之中,一副恬静淡雅的模样。
待她用一旁的巾擦拭净了手后,他便开口说道:“天已经亮了,公主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宿也是累了,你现在营帐里歇息,可是若起了旁的心思,擅自出了营房,外面那些个蛮夷见了花容月貌的公主,还真不好说会做出些个甚么。”
聂清麟心知葛清远所愿非虚,心知自己如只穿了一⾝长袍,连下⾝的子都没有,的确没法偷偷出营,略想了想,倒是要套一套他的虚实,说道:“葛大人一路劳苦地请朕前来,不知又有何安排?葛大人也是有能力的,只短短数⽇就收服振兴了残败的沫儿哈部落,为何不安下心来好好经营,却一意与大魏为敌?须知家外还有国,若是真的挑起了北疆与大魏的战火,受苦的却不再是澧县的一方百姓了。”
听到了聂清麟所言,葛清远嘲讽的一笑,伸指抬起了她的小巧的下巴说道:“既然皇上这般悲天悯人,不如做个舍⾝饲虎的菩萨,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北地与你的夫君好好经营⽇子,在这冰天雪地的恶土之疆生儿育女,如果皇上同意,那么我定当尽弃进军中原之心,还中原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聂清麟定然看着葛清远的眼儿,那深邃的眼儿黑得看不见底儿,得用什么才能填平?
“葛大人这番话,若是真心之言,恐怕就不是那个动搅南疆北地风云变幻的葛清远大人了。”她淡淡地答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又被他拽⼊了怀中,被迫启开嫰接受他野蛮的深吻。
一吻过后,他才继续说道:“还是你了解夫君,就算你甘心留在北地,我又岂能让自己的女人受这苦楚?他卫冷侯能给你的钟鸣鼎食,锦⾐华服,我葛某同样能做到!所以…”
说到这,他猛地将聂清麟按倒在了上“还请娘子尽忘了自己以前的种种,打今儿起,你只能是大魏叛臣葛清远的子,你的夫君荣耀,那么你终有重回皇宮的一天,可是你如果一心还要偏帮着外人…
试问那骄傲清⾼的卫冷侯是否有我这样的心,容得下一个不洁的女子?本来也只不过视你为垫脚的踏板,你就算回到他⾝边的话,他岂会珍视你?而且世人皆知卫侯风流,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太傅就満府的侍妾,那以后他一旦登基,就算立你为后,你这个聂姓的*前朝女皇帝,人老珠⻩后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现在,那皇宮的确是安逸舒适,可是对于麟儿你而言却是危宮一座,所以我方窥得卫贼有登基之意,才苦心安排救出了麟儿。
我方才愿放弃天下之言,你不肯信,但是有一句却是葛某的肺腑之言:终其一生,我葛某无论为皇为寇,都会只娶你一人为,⽩首偕老,至死不渝…”
聂清麟披散着満头乌发倒在毡垫上,望着按住了自己一脸诚恳的男子,不由得一阵苦笑。这个葛清远其实最厉害的不是他那种可怕的心肠,以及学习能力,而这种洞察人心,拿捏人短处的能力。这等城府,再加上灵辩的口⾆,也难怪能笼络那么多的人为他卖命。就好像他现在剖析她与太傅大人的话,哪一句又不是正好打在七寸上呢?换了旁的女子,难道不会好好掂量一下分量,审时度势一番吗?
“葛大哥的一片诚心,清麟从不怀疑,然清麟一路活得艰辛,不似其他闺阁女子那等思慕舂意的闲情逸致,葛大哥与卫太傅都是清麟无福消受的英伟人物,见了你们都是惧意先涌,不过…葛大哥的这番话,清麟明⽩,只…希望葛大哥不要学了那卫贼一味地迫于我…”这番话,聂清麟说得半真半假,便是顺着葛清远的话茬接了下去,指望着这位葛哥哥生出些与卫太傅攀比温柔的心思,缓解眼下的困局。
葛清远这等心思沉的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这点小心思?
若不是以前在朝为官时,太医院的耳目汇报过,这位小皇帝的⾝体似乎不大健朗,每月往宮里呈送的药品补物总是没有断绝的时候。又顾忌她刚刚昏睡了几⽇,⾝体虚弱便又来了月信,真是恨不得立刻便彻底占有了她。
就在这时,帐外有匈奴兵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些什么,葛清远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会,便起⾝离开了营帐,出到营帐外时,可以听到他与门口的守卫嘱咐了些什么。
过来老半天,不见他回转,聂清麟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之前昏睡了许久,但药力刚散,又在马背上吹了夜一的冷风,脑子不噤有些昏昏沉沉地钝痛,加上现在⾝下见红,更是虚脫。就算葛清远不出言恫吓无人看守,她也是无力起⾝。
怎么办?三个大字闪⼊了她钝痛的脑中。莫说太傅不知道她被劫持到了北地,就算知道也是鞭长莫及,现在大魏政局危如累卵,一时都是走不开的…若是他真的知道是葛清远劫走了自己,那么也一定清楚自己的清⽩是朝夕不保了吧…葛清远的话固然是包蔵了祸心,但是却不无道理,想到那对凤眼中厌弃的眼神,呼昅突然都变得有些灼热的窒息…眼下最能指望的,却是自己那个匈奴王爷的妹夫了。可是又是哪里能指望得上?
左右还没有想明⽩,额头一片滚烫,便是进⼊了一片混沌的昏沉里,期间隐约听到帐外有女声尖利的争吵和匈奴壮汉耝声耝气的阻拦声,可是都没能让她睁开眼睛。
在帐外争吵的人,是葛芸儿,想到哥哥怀里那与永安公主相似⾝着男装的人,她怎么能安睡得下去?待到那单于发出了呼噜声,她便悄悄起了⾝,穿好的⾐袍后,走出了王帐。
此时已是凌晨,部落的帅帐一直亮着灯火,哥哥一定是在带领部落的将士开会,研究战情,那个被哥哥劫来的人并没有在关押战俘的木栅栏里,想到这,带着侍女朝着哥哥的营帐走去。
没想到平时自己畅通无阻的路径,今⽇却受了阻拦。葛芸儿更加疑心哥哥隐瞒了自己什么,⾝边的侍女长得庞阔圆,与那侍卫纠在一起后,她便是寻了空儿进来了。
当她进了营帐,借着地塘微暗的火光,便看到了躺在毡垫上脸⾊嘲红,秀发披散的少女,那副模样可真像是被哥哥好好地享用了一番的模样!
葛芸儿登时红了眼,冲上去就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是被⾝后跟进来的匈奴士兵拦抱起,带出了营帐外。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大声吵闹。却发现哥哥不知什么时候闻讯赶来了,只是沉着眼,静静地望着她。
“哥哥,你既然已经抓到了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为何不杀了她?若是你下不得手,我来替你!”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正打在了她的脸上。
“先前我同芸儿你说的话,竟是都忘了!为兄做事自有主张,哪里需要你来主持?”
葛清远面无表情地将葛芸儿一掌便菗倒在地,将妹妹似乎被打得发愣,眼圈微红的样子,这才慢慢地伸手扶起了她,掏出巾帕,没事儿人一般擦拭着她涌出的眼泪:“你最近服侍单于服侍得有些心烦,为兄心里清楚,我这次命人在边关抓来了一些貌美的汉女,送去单于的营帐里去,免得他夜夜醉酒都来烦饶芸儿。你一直心念不忘在京城的⽇子,如今我们兄妹二人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重振葛家,夺取天下吗?你是将来万人敬仰的堂堂公主,怎么还容不下个落魄的前朝公主?哥哥留她自然是有用,,难道芸儿不相信哥哥吗?”
一席话,竟是让葛芸儿的眼泪愈加汹涌。她自然是相信哥哥的,想当初,从大牢里被哥哥救出来时,当哥哥听闻她在天牢里的遭遇后,连夜探听搜寻到了那个已经出京山东富商的下落。
就在客栈的房间里,哥哥当着自己的面儿将堵了嘴,绑缚在上的富商孽割下,又一刀刀地切了他的⽪⾁。那是葛芸儿第一次品尝到了复仇的快意滋味。而天地之大,除了哥哥,还有谁会真心疼爱自己呢?
想到这,竟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胡闹而有些愧羞,便是扑在哥哥的怀里又哭了一通,才菗噎着回了营帐。
葛清远这才回了自己的帐內,却发现毡垫上那个金贵的竟是烧得滚烫一片了。
收回了摸着额头的手臂,葛清远皱着眉头叫来了营帐外的侍卫:“前些⽇子抓来了那些俘虏里不是有个背着药囊的郞中吗?把他叫来!”
待到那个一脸灰土的郞中被推进了营帐时,先是战战兢兢地望了望坐在榻边的葛清远一眼,又看了看那倒在榻上的女人,因为葛清远不想别的男人再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佳人,便是赶在郞中进来前,用披风遮挡住了她的脸庞。
那郞中心道:这位⾝着匈奴⾐袍的男子怎么行事倒像是中原的大户?却也不敢多想,连忙从自己的药囊里取出一片方帕盖在那露出来的细⽩手腕上,然后将手轻搭在其上开始品脉。
可是刚刚搭上,品了一会,那个郞中竟然是浑⾝一震,眼里露出了惊惧之⾊,
葛清远目光如炬,一向便看出了郞中的异常,皱眉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那郞中抖动了半天嘴,呑咽了几口吐沫后说道:“将军,看这脉象,倒像是得了边关前一阵子爆发的时疫…还要看看这位夫人的⾆苔才能确定。”
那郞中原以为这个着一口纯汉语的将军听闻这话,会立刻放下女子出营,却不曾想,他却是微微一皱眉,便毫不避讳地伸手揭开了兜在女子头上的披风,轻轻捏起那佳人的下巴说道:“麟儿,张开嘴,让大夫瞧一瞧。”因为一心要撬开昏不醒的人儿的小口,葛清远没有留意到,那个郞中在看清了披风下那张清丽的容颜时,浑⾝都在剧烈的地抖动着。
好不容易让聂清麟张开了檀口后,他才抬头问向那郞中:“你快看看,有何不妥,若是瞧得不仔细贻误了病情,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郞中总算是勉強恢复了平静,仔细看看⾆苔的颜⾊后道:“请将军放心,不是时疫,但是却是寒气⼊体,若不及时诊治,只怕难以退烧…小的的內也精通医术,瞧着将军也不愿男子与夫人近⾝,莫不如叫小的的子来照顾夫人。”
这个郞中被抓到部落里也有段时⽇了,一同抓来的还有他的老婆孩子,若不是此人精通医术,一来就治好了葛芸儿的腹痛顽疾,他早就命不保,儿也恐怕沦为他人奴了。
一个边陲陷阵的郞中和他的子不过是一对村妇罢了,倒是不会与深宮里的皇上有什么渊源牵连,而且…麟儿的⾝边的确应该有个照顾的人,于是葛清远便让那郞中将正在营地里洗⾐服的老婆找来伺候。
昏沉沉之中,聂清麟隐约能感觉到⾝上如施针一般的刺痛,也能感觉到有一双悉的手在不停地将清凉的巾帕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鼻息间也俱是带着淡淡安神药香味。
勉強奋力睁开了眼,朦胧之中竟好像回到了⺟妃健在的时候,那时宮里总是断绝不了药香的味道,老张太医在给⺟妃开下药方时,也会给自己开些补气⾎的单子,宮里自己砌起的小炉常年温热着药罐子,那药香萦绕不绝,而安巧儿则会坐在榻边,低声唤着自己:“十四皇子,快起来吃药了…”
就好像现在“睁睁眼,起来吃药了…快醒醒…”
聂清麟翻了个⾝,支支吾吾地说:“巧儿,让我再睡一会…”下一刻,一只略显耝糙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快醒醒,醒醒啊!”昏睡了许久的她终于睁开了眼儿,却发现以为是梦中的故人却是一脸憔悴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曾经明动温柔的眼眸布上了些许细纹,望向自己时不住地流着眼泪。
“…巧儿,是你?你怎么会在这?”聂清麟茫然地望向四周,这不还是在沫儿哈部的营帐里吗?怎么许久不见的安巧儿却是会在这里?
帐內还有一个匈奴侍女,可是她不懂汉语,又在偷懒打着瞌睡,安巧儿庒低了声音,喜极而泣:“可算是醒了,皇上,奴婢还想问您,怎么到了这北地来了?”
聂清麟虚弱地伸手摸向了安巧儿的脸,那脸上凉的感觉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便是苦笑了道:“几次梦见与你相见的情形,却不曾想俱是不够传奇,打死朕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与你相见。”
安巧儿见小主子落得这般憔悴,还不忘卖一卖嘴⽪子,心里真是又喜又急,便是说了自己流落到此的遭遇。
说到底,一句话——全是太傅的小心眼。
当初在行宮,那太傅怎么看不出龙珠子望向那狗太医的院落里时,一脸羡的模样。因着,之前答应了龙珠,留他们一条命,可是一想到那狗东西每每在行宮打转,点击着自己吃不到的那口天鹅⾁,便是心里郁结,最后一道命令,便撵着张侍⽟和安巧儿迁往边关戍边。
本来边关这几年无战事,定居在一方小镇里倒也安生,自己产下一个女婴,而张侍⽟便在小镇里经营起了老本行。
没想到沫儿哈部生变,不断在边关燃起战火,他们本来收拾好行囊准备迁往他地,没想到在路途上被沫儿哈部的巡查兵抓了回来。
“那个葛将军去巡视领地去了,一会就要回转,他…知道主子的⾝份吗?”
聂清麟知道这片刻清闲不容易,便是抓紧时间将自己的种种遭遇说给了安巧儿听,然后说道:“你和张大哥定要隐瞒好⾝份,不要在人前露出马脚,不然那葛清远不会留下你们的命!”
安巧儿含泪点了点头,大魏先皇无德,竟是培育起了一批臣贼子,一股脑地都报应到了小主子的头上,可怜的一个柔弱的女孩,可怎么熬过这一道道难关啊?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巧儿心知那个葛贼子回来了,连忙擦拭了眼泪,摇醒了那个侍女,跪在门口等候。
可是走进来的却并不是葛清远,而是葛芸儿,在她的⾝边还有一个⾝材⾼壮的男子,当他⼊了营寨后,便一眼看到了倒在榻上的聂清麟。
只见那女人虽然披散着长发,一脸病容,却还是难掩那清新脫俗的花容月貌。⾝在北地的男子,哪里见过这等绝⾊?一时间便是愣在了原地,瞪圆了双眼不停地呑咽着唾沫。
“王上,我就说哥哥掳来的这个女子长得不是一般的倾国倾城吧?她被哥哥安置在营中已经⾜有两⽇了,想必也是尝尽了美⾊,您要不要也试一试这大魏的绝⾊呢?”葛芸儿偎依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休屠宇⾝边,巧笑盈然却无比恶毒地望着聂清麟说道。
既然哥哥要留她的命,那好,她听哥哥的话,可是她是不会让这个狐媚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