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长腿
其实抛去那些大少爷的习惯,唐惜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懂得克制自己的脾气,青云观里的弟子亦不难相处,故此,适应了山上生活,唐惜还有几分如鱼似水的意思。
尤其是有唐惜时这个壮劳力供唐惜使唤,菜园子的活不累,唐惜的小日子过的越发逍遥。
唯一令唐惜苦恼的大约就是他念书的进度了。
这些圣人之言不知有多么的枯燥无味,他一读就会自觉进入嗜睡状态。哎,本来就不容易记住,又总是睡觉,这样一来,读书进度自然缓慢。
唐惜简直要愁死了。
唐惜春天天手不释卷唉声叹气,皓月直觉奇怪,往嘴里放几颗饯,皓月关心的问“惜哥,你发愁什么啊,怎么老是愁眉不展的?”
唐惜握着圣人书敲皓月大头一记,道“你不懂。”又幽幽的叹口气。
“什么我就不懂啊。”皓月觉着自己近期有些失宠,因为他的惜哥把唐惜时的待遇调到跟他相同了,于是皓月危机感顿生,越发问个没完“惜哥,你把发愁的事儿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的忙呢。”
“你能帮上什么忙。”唐惜问“你能让我过目不忘么?”
皓月本就是个伶俐的小子,他眼珠往唐惜手中的书卷上一转,瞬时就明白了,笑道“惜哥,你是不是发愁背书的事啊?”
唐惜没说话,皓月便知自己猜个正着,弯着眼睛直笑“我就知道,惜哥你那句‘温故而知新’都念一个月了,我都会背了。”
好在唐惜现今脾气不错,也不怕人笑,他往被子卷上斜斜一靠,道“简直不是人背的东西,一看就困。”
皓月不解,道“既然不好背,就不要背了。以前二师兄就说,这些圣人之言都是话,除了要做官用得上,别的地方又用不上。惜哥,你是要学来做官吗?”
唐惜眼睛一亮,挑眉道“不想青云观还有我的知己啊。”竟然有人跟他持同一个看法,真是高山水,哪里没有知音哩!在唐惜看来,这些圣人之言真的没啥大用,据唐惜前辈子几十年验证,圣人言是一回事,生活将是另一回事。
唐惜正想跟皓月打听一下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的青云观二师兄的事,就见唐惜时走进来,唐惜时生就一张冷面,淡淡的看皓月一眼,话还未说一句,皓月忙一扫襟上掉下的饯渣子,草草行个礼,道“三师兄,我练功去了。”撒腿跑了。
唐惜时拉开椅子坐下,道“别听皓月瞎念叨,二师兄前年闱中了探花,只是他于官场没什么兴趣,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就回了山上。”
唐惜有些惊奇“道士还要科举啊?”
“二师兄并不是道士,就是师父这道长也是他自封的,根本没有道士文牒。”
唐惜“…那这道观?”
“师父的私产。”
“你师父怪有钱的啊,道观他都能买一座自己住。”
唐惜八卦的打听,唐惜时对师门八卦却没什么兴趣,反是问起唐惜念书的事,静听唐惜诉了回苦,唐惜时道“念书没什么难的,关键是,得吃得了苦。”
唐惜双眸灵气十足,道“你看我像吃不了苦的?”青云观他也能住的惯,更不用说上辈子吃的那些苦头了。
唐惜时静静的打量唐惜片刻,方开口“惜,你要想念出功名来,起码得有‘头悬梁,锥刺骨’的决心。”
唐惜时自己是个狠人,他五岁上山习武,其间并不落下文章功课,到如今,说句文武双全并不为过。他实在是看不过唐惜手不释卷全无进步的消耗光,道“你若愿意,晚上同我一道念书如何?”
唐惜一听就应了,眉开眼笑“这个法子好,有个伴,我可能就不容易困了。惜时,要是看我打肫,你就叫醒我,知道不?”
唐惜时点头。
唐惜笑问“我叫你抓的野,抓来没?”
“搁厨房了。”
唐惜拉着唐惜时的手“走,咱们去把野褪了。”
什么叫咱们!
唐惜动口,唐惜时动手。
唐惜动动嘴皮子,唐惜时就要先烧一锅热水,然后端着瓦盆、拎着开水、提着野到观前溪畔去褪。
唐惜时一面褪,一面道“野不好吃,柴的很。”也不知叫他逮来做甚!
“不好吃,汤好喝。”唐惜搬着竹凳出来坐在唐惜时三尺远上风口的地方,他身上只是普通的灰蓝色道士服,脚下一双普通的皂布鞋,鞋口透出一抹雪白袜角。唐惜无点墨的人,容貌还是很有欺骗的,他平平一坐,便如同临风玉树,笑道“你这两天没找我做宵夜,虽说你良心发现很难得,不过,我也不忍心看惜时弟弟夜里继续吃白水煮蛋啊。”
原来是要烧汤给他喝,还算唐惜有良心。不过,唐惜时不得不提醒他“惜,喝汤只当个水,野又不好吃。”
唐惜笑眯眯地“一会儿咱们先把野慢慢的放在炉火上炖着,到半夜,汤肯定能炖好。不是叫你光喝汤,观里别的不多,菜有的是,等你饿的时候,洗些菜蔬放到汤里一道煮,借着汤的鲜香味儿,菜也好吃,汤也好喝,这样连汤带菜吃上一锅,难道还吃不?”唐惜现在还不知道,不久之后,这种吃法将衍生成一道经久不衰的名吃——火锅。
这会儿唐惜时已觉着奇怪,道“这倒是个新吃法。”
唐惜得意的翘翘鞋尖儿,扬起下巴,一副目下无尘的德行。
唐惜时又问“惜,你怎么知道这种吃法的?家里没这么吃过吧。”
他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他在老家,家财尽失,人穷不只是志短的事。穷到一无所有,无米下锅,唐惜想的并不是志气,而是,他想吃。
馋到极点,逮个老鼠都想炖炖吃了。
何况是野?
野柴,唯汤最为鲜美。吃不起以往家中的那般考究,一锅炖其实味道也很不错。
收回思绪,唐惜扭过头,居高临下的瞅蹲在地上褪的唐惜时一眼,道“没吃过我就不兴知道啦?我知道的还多着呢。要不,怎么能做唐惜时的大哥呢。”
唐惜时看他不正经说话,也就不再问了,闷头褪。
唐惜时是个极敏锐的人,他不似唐盛或是唐老太太,对唐惜寄予无限的宠爱与期望,唐惜乍一改好,两人只当是祖上显灵,唐惜给一顿板子打通了脑子,高兴都来不及,更不会追究其中的诡异之处。
唐惜时不同,他早觉着唐惜这变化也太快太大了些。唐惜的纨绔秉绝非一朝养成的,要说挨打,尽管唐惜时大部分时间是在青城山习武,他也知道唐惜有事没事的经常在家挨揍。所以,如果真是板子能打好,唐惜早该改好了。
唐惜突然之间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唐惜时早觉心疑,不过,他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而且唐惜时本身对唐惜兴趣不大,所以先时并未多想。
如今跟唐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唐惜时才偶有多思量。虽然唐惜不想说,但,这毕竟是再好不过的变化。只希望唐惜继续保持住,尤其是在关心他惜时弟弟这方面。
想到唐惜让他捉的是为了给他炖汤,唐惜时心中对唐惜的那一丝怨念也渐渐的消散了去。
唐惜摸着下巴看风景,不忘念叨“惜时弟弟,把野的那几翎给我顺手洗干净啊。”
“这有什么用?”
“小孩子不懂。”
身长六尺的唐惜时表示:真想把野摔唐惜脸上去哦!
不过,唐惜时还是找到了野翎的用处。
吃过大师兄皓一烧的晚饭,唐惜时就叫了唐惜去自己屋里念书。果然,唐惜一见圣贤之言没片刻就开始打瞌睡。
唐惜时叫两声没反应,直接捞过一野翎,用尖的那头比划着唐惜的大腿,哧——
唐惜那一声惨叫哟,把青云道长都吓得出来一观究竟。
唐惜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抱着大腿蹲到地上,眼泪都溅出来了,怒“你干嘛!”
唐惜时没理唐惜,起身去开门,青云道长正站门外,一张冷脸,问“怎么了?狼嚎鬼叫的。”
唐惜疼的神魂颠倒,闻言立刻告唐惜时的黑状“唐惜时拿东西扎我。”
唐惜时不得不辩解“头悬梁,锥刺骨。”
唐惜时自己是个狠人,便以为天下人都是狠人。当然,他不会认为唐惜也有一副硬骨头,所以,他根本没用力,而且,他用的是野翎啊。却不想,他此话一出,唐惜蹭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怒指着唐惜时一张面无表情方脸道“我靠!你真用锥子扎老子!唐惜时,你,你,你,老子跟你拼了!”
唐惜时一只手就把唐惜的花拳绣腿给按住了,另一手举起跟野翎,闷闷道“用这个戳的。”
唐惜瞪圆了眼“真的!那怎么那么疼!你把吃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哼哼两声,唐惜愤愤收回拳头“这回就算了,不跟你计较!”
哼哼两声,倒是不唐惜心宽广,实在是青云道长在,唐惜要面子,不想叫人看笑话。于是,唐惜稍稍整理衣衫,一瘸一拐的上前施一礼,温文尔雅的对青云道长道“唐突道长了。惜时弟弟年纪小,就是这样跳,平里总爱跟我开玩笑。哎,他这样调皮,平里肯定没少麻烦师父,真是叫您费心了。”
唐惜时恨不能用袖子将脸蒙上,天哪,唐惜在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啊,他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丢人哪!
青云道长平平一点头“好说。”
唐惜笑着做个请的姿势,把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搬过来,道“道长,您请坐。”侧脸横唐惜时一眼,使唤唐惜时“惜时弟弟,我送你的好茶呢,煮些来请师父喝。”自己坐在了唐惜时先前的椅子上,整个要跟青云道长促膝长谈的姿势。
唐惜时站着没动,唐惜气地直想挽袖子,不过想着唐惜时素来要面子,而且也不好当着青云道长的面教弟。唐惜磨牙强笑“惜时弟弟,你没听到大哥的话吗?”又转头对青云道长解释“这孩子就是这样愣头愣脑的,不大机伶。”
青云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是啊,惜时刚来山上习武时,半个月都不说一句话,要不是会叫师父,还得以为他是个哑子呢。”
唐惜自然不知这些事,不过,他念书不灵光,说话从来灵光的很,笑道“惜时就是这样寡言鲜语的子,什么都不说,好的不说,坏的也不说,其实心地最好不过。而且,惜时最敬师长,常在家说师父教他习武教他做人,师父在惜时心里就如同另外一个父亲一般。这些话,他从来没跟师父说过吧?哎,这孩子就是这样害羞。”
唐惜时飞一般的泡了两盏热茶端上来,道“师父,请用茶。”另一盏茶送到唐惜手里,只盼能堵住唐惜那张毫无遮拦的大嘴巴。
青云道长一嗅茶香,神定气闲的赞道“难得的佳品。”
唐惜文采平平,对于吃喝玩乐却是在行,他多年浸其中,功力自然不是吹的,唐惜笑“蒙顶茶本就是青城山的名茶,寻常百姓平里也乐意熬上半锅来解渴。家父官职不高,上清峰那七株茶树的茶是捞不着喝的,这样的上品也只有一二斤,到我手里只有半斤,平常舍不得喝,都送给惜时了。师父若是喜欢,我就替他做主献给师父。”
青云道长笑“茶倒还好。倒是那我偶遇你父亲,听你父亲说,他有两坛好酒让你带了来孝敬我的,可有此事?”
唐惜一惊,心下那叫一个埋怨自家老爹多嘴,好端端的跟青云道长说什么酒啊!好在他反应迅速,偷瞧青云道长一眼,看道长脸上并无不悦之,唐惜方带了几分扭捏,道“酒是带来了。就是,师父有所不知,我们一家子都有一桩毛病,若是对外人,真不好意思开口。”
“既是你家秘事,就莫开口了。酒呢,带来了吗?”
青云道长步步问,唐惜将心一横,凑到青云道长跟前,低声道“师父,我原是带来了的。只是,初来乍到,我又害羞的紧,不知如何开口送东西给师父。师父想想,你是我惜时弟弟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咱们这样的亲近,特意送您酒,倒像贿赂您似的。我东想西想,总觉着不合适,再加上我家人都内向害羞,我尤其如此,总是开不了口。后来,我念书时念到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着既然实在开不了口,不如大家共享,就大家一起喝了。”
青云道长奇怪“什么时候喝了?莫不是趁我不在山上的时候。”
“不是,我用来做菜了。腌鱼啊、做汤啊、提味儿什么的用了。还有一坛,给皓六了,他说他喜欢。”说着,唐惜面儿上一羞,握住青云道长的手,面恳切,道“师父,您肯定能理解吧。我这人,跟惜时弟弟向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非但内向害羞,嘴也拙笨。一般拒绝人之类的话,不大开得了口。皓六赞酒香,我就送他了。其实说来都是一家人,师父,您肯定不会怪我的吧。”
青云道长似笑非笑的瞟唐惜一眼“不怪不怪,惜都这般内向害羞笨嘴拙舌了,我怎么会怪你。”
唐惜立刻面感激,大拍马道“世间竟真有似师父这般襟似海的长者,我竟有幸在山上追随师父,真是我上辈子的造化啊!”唐惜时实在听不下去了,闷闷的一句“师父,您还要茶么?”
青云道长笑着一摇手,将茶盏随几放于桌上“罢了,天色已晚,你们也早些歇了吧。”
唐惜跟着起身“我送师父。”
青云道长打量唐惜一眼,笑“惜很会说话,有空多来陪陪我。”
“一定一定,这可是我的福气。”唐惜很自然的跟在青云道长身后,到门前错身上前半步,拉开房门,亲自送青云道长出去。
夜风微凉,唐惜又道“风有些凉,惜时,你去给师父拿件披风来。”
青云道长笑“无妨,这风凉爽的紧。”
唐惜恍然“我都忘了,师父武功高强,定不畏寒冷的。”
青云道长摆摆手,笑眯眯的走了。
唐惜也高兴,笑眯眯的跟唐惜时回房,心直口快地“惜时,我觉着你师父也不是那么讨厌诶。”
唐惜时不得不提醒唐惜“惜,你知道高手是什么意思吗?”
唐惜坐下准备继续喝茶,就听唐惜时道“高手的意思是,如果我师父愿意,即便他坐在自己的院里,也能将你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唐惜瞪目结舌,手一松,咣啷一声,半盏茶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唐惜时见唐惜吓的不轻,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就提醒你一声,你也没说啥啊。”他师父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人,何况唐惜只是子天真,心无城府而已。
唐惜却是忽地自椅中起身,双手合十的朝东拜了拜,念念有词“道长肯定没听到道长肯定没听到道长肯定没听到。”
做完心里建设,唐惜一脸没事人的样子,直接起衣摆,解开带,豁地一声将子了下来,出两条大长腿,唐惜恶狠狠的斜着眼睛瞪唐惜时“过来给我看看,肯定给你这手黑的小子扎出血窟窿来了!不是自己的腿就玩儿命的扎啊,我现在还疼呢!”
唐惜时望着唐惜时两条修长白的大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