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捌拾叁
于徐婉来说,被追封为贤妃的阿姐徐惠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掩着小心思⼊宮去见当时还只是充容的阿姐。
太极宮气魄宏伟,阿姐的寝殿也是花团锦簇,她怎么看都觉得,太极宮中是无一不好的。
阿姐凭着才情⼊宮,极得太宗皇帝的爱重。她也只当阿姐才是最该懂她的人,就将七夕节,偶尔得见太子殿下的事于阿姐说了…只是,阿姐听后,不但没如她想的那般同意为她说项,还当场下了脸⾊与她瞧。
阿姐只说了一句话:“婉婉,宮外没有你想得那般差,宮中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徐婉至今都没有明了,阿姐为何不肯为她打算。
再后来,她⼊了太子府,就再未能见到阿姐。只是过了这许久,她见到的,却是阿姐那张犹如睡梦中的容颜。
但她始终没有料到,竟是被王皇后一语成谶,说阿姐肯成全她,愿意为她铺路…只是,代价实在太大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阿姐当⽇之语所言何意,但她最后给她留下的,无非只是⽩绢黑字,一行魏碑小楷。
将手中的绢布收了收,问了⽔墨,新制的成⾐是否已经送来。
…
隔了几⽇,正逢下元节。
下元节也是传统的节⽇,它的来历与道教有关,在农历十月十五。
唐朝历来信奉道教,只是太宗皇帝又同时对佛教也极为推崇。但就算如此,传统的节⽇还是照样慎之。在民间也有信奉道教的人家,在自家屋门外竖起天杆,杆上悬挂⻩旗,到了夜间,杆顶挂上三盏天灯。
历史上的国中地大物博,但逢改朝换代,总有破坏历史文物、建筑及文化的事,时有发生。像这个下元节便是一桩,在民国时候被废,后世的人本已经无人知道还有这么个节⽇。
据历法来看,下元节这⽇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月亮节,这天的月亮也格外地圆。
按照传统,⽩⽇里的时候,李治也与百官一同行祭祀事宜,修斋设醮、享祭祖先。
类这等重要场合,以王皇后带头,孙茗⾝为贵妃,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装样的,与妃嫔一众,在宮中祭坛恭恭敬敬地忙活了一个早晨。
孙茗自来就是个懒子,像今⽇起个大早的,她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了,待前头事毕,被花枝搀着上了辇,给抬回万寿殿后,只觉得浑⾝泛酸。
花枝搀着她下了辇落了地,见她浑⾝重力都似乎靠在她⾝上,就知道娘娘定是累极,忙问道:“婢子使人去给娘娘备膳罢,再叫两个小丫头与娘娘捶肩捶腿?”
孙茗却没想到一处,只是忽然想起才问道:“我有多久没有练习骑术了?”
一听即知,娘娘这是寻思着骑马了,花枝回道:“自娘娘孕怀之前,天气转冷的时候,就再没进过马场了。”
那仿若还是在⼊宮之前…
听说太极宮中有个极大的马场,在太宗时期着人设建的,因着太宗皇帝极爱骑,又爱马,所以马场建得颇具规模。就算太宗在后来病重不再骑马,但马场所备的马也无一不是精良,就候着给贵人所用。
孙茗⼊宮的时候,在太子府一应物事也是全都送到了宮中,其中还包括她的紫骍马。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主人。
一想到这里,她进了屋子,就叫花枝寻了胡服出来与她试装,瞧瞧生了儿子后,又没有胖得穿不下了。
她的胡服备了好几⾝的,此刻就被花枝寻了出来与她比对,她又挑了件绯⾊极为丽的胡服带着闪到软帘后头。
这⾝⾐裳,穿得她着实费了一番气力…
孙茗把胡服一穿,那封一勒,紧得她都透不过去,恰好见花蕊持着下元节常用得⾖泥骨朵进来,就把人招至⾝边问道:“快来瞧瞧,⾐裳是不是小了?”
她是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胖了!
花蕊一看,又退后两步,从头看到脚,这才笑道:“娘娘的⾝材好着呢,这哪里小了?如今这样正适合呢!”
孙茗自从生了李贤,围又爆涨两个罩杯,也是她体质的关系,倒是很快就瘦下来。如今穿着这样合⾝的胡服,把一收,看起来既⾼挑窈窕,又凹凸有致。
花蕊见她仍是对着铜镜瞧,又道:“娘娘赶紧把⾐裳换了罢,⾖泥骨朵凉了就不宜⼊口了。”
孙茗瞧够了镜子,才扭⾝回了帘子后,由花枝帮忙,更换了⾐裳。
再出来的时候,花蕊已把果子捧到她面前,她也随手拿钗子钗了一个,与她们俩人道:“你们拿剩下分了吧,再去膳房里取些来分给小丫头们甜甜嘴。”
这类果子她很少吃的,不过应季地浅尝即止,其余都叫花蕊她们拿下去分了。再说膳食都已经备上了,现在多吃,恐用膳时候少食。
到了午后,王皇后就差人来请了。
但逢节⽇或是有寓意的时节,宮中或是民间都总会举办时令的宴会。今⽇下元节,宮中并设宴,王皇后就早两⽇开始置办起私宴来,又与她们早早地说定了的。
这至多不过家宴而已,因众人猜度圣人许是也会亲临,所以但凡妃嫔或是有心思的宮人,无不是花了心思打扮的。
孙茗叫了司制房赶制的⾐衫,于今晨也送来了一批。
花枝几人将⾐衫挂在木施上,给她一一过目,最终挑了红梅⾊的大袖衫,內里搭的是浅粉⾊的颈襦裙,抹拉得极低,封一勒,倒极为感。內里不着里⾐,勾勒出山峦起伏之状来,又露出脖子削肩上还大一片⽩皙,再施以装,点了殷红的…
花蕊一边与她上妆,一边比着金箔的花钿道:“这种荷花瓣花的图形真好看,也唯有娘娘最适合不过了。”
孙茗忍不住一笑:“你倒会说话,嘴巴抹了藌不成?”
“那也是娘娘赏的果子甜了嘴…”
这番装扮直花了一个多时辰,早有立政殿的宮人前来知筵席的事宜。
外头逐渐开始冷起来,虽然她也没将儿子当成宝贝疙瘩一样地锁在屋子里,但宴会喧闹,也不适合带上这样小的孩子,就留了花萼下来一同看着阿宜,又使了人去把阿宝阿福带上。
阿宝阿福也早就被拘着换了⾐裳的,进了主殿,见阿娘坐在梳妆台前装扮,两人也不敢恨吵闹,就玩了会儿翻绳。
这会儿,孙茗一起⾝,阿宝先看到的,就把手中的红绳一丢,飞跑着过去,抱了阿娘的腿大,嘟着嘴巴:“阿娘怎么才好,人家都等不及了。”
瞧她这样可爱,孙茗也很想抱一抱,只担心好不容易整装完毕,待会儿⾐衫起了折子,大庭广众之下面上也不好看,就只好拉了她小手:“你这般着急做什么?早上叫你背的诗可背了?”
阿宝眼珠子骨溜溜一转,连忙把话往别处一引:“阿福都早就会背了,阿娘啊~~晚上再叫人备写果子罢,刚才我都没吃。”
这时候,阿福也站在一边,被孙茗一手也拉着,就一边往外走,一边与两个闺女道:“小食不可多用,你们还小,这样贪嘴是不好的。”
孙茗怎么瞧着,阿宝都比阿福胖上一圈儿,不会是吃零食吃的吧?
万寿殿的院子里,早备了八人抬地辇候着,孙茗携着闺女上了辇,⾝边随侍的除了花枝花蕊花信以外,尚且还有贵妃⾝边随侍宮婢六人及公主随侍宮人八人,浩浩地进了立政殿。
此时桑榆末景,天也并没有完全暗下来,但立政殿各处宮灯已经遥挂,照得周⾝通明。
阿宝老远就瞧见李下⽟,与孙茗说了句,就拉着阿福去寻小伙伴玩了。
虽然孙茗与萧淑妃算是情敌关系,哪怕萧淑妃再嫉恨她,两人倒是不约而同地没有拘了孩子们玩耍。
孙茗不过是觉得宮中寂寞,阿宝阿福也没有其他同龄的玩伴,偶尔见到年长一岁多点的李下⽟,就显得极为开心的模样,她也就随她去了,反正⾝边总跟着这么些人,也不至于出点什么事来。
刚想到此处,倒是可以与李治提一提,叫些小孩子进宮充作玩伴,像皇子⾝边的,⽇后可以一同做了侍读…
孙茗到的时候,其余如萧淑妃、徐婉等人都是倒了的,只王皇后许是在忙别的,也没见她路面。不过自来⾝份越是贵重,到的也越晚,她也不甚在意,徐徐往为她预留的⾼台上所设的案几而去。
徐婉落座于下手,一眼就瞧见贵妃一⾝丽奢华的妆容,又瞧今⽇贵妃特意梳了个⾼髻,又添了假发,比着金簪珠翠一配上,显得极为富贵。
她不过是偷偷瞅着,不料与贵妃似笑非笑的视线一对上,往边上一瞥,只作浑不在意。待过后,又去瞧了一眼,见她⾐着又有了改动,袒露着上好大一片肌肤,又拿厚重的金饰颈链庒着,却全无遮掩的模样,反倒越发灼人眼球…
还是萧氏当先开了口:“贵妃的⾐裳真是漂亮,恐怕圣人见了,都要被勾了魂魄的。”
萧淑妃惯是这番嚣张的姿态,只在立政殿说上这样的话,无非是为了起王皇后对她的不満…在萧淑妃心里,尤为记得贵妃遣人去她淑景殿把李治拉走的事情,这种半路截胡,尤其可恨,她怎么会不恼?
正巧王皇后扶着婢女的手出来,一听萧淑妃的话,心里一阵厌恶。既厌恶萧淑妃口不择言和平⽇里的嚣张跋扈,又厌恶孙贵妃圣宠不摔,连生子女…
孙茗当然也瞧见王皇后远远行近的⾝影了,也不怯态,笑答:“论姿仪,萧姐姐当属这个,”比了比拇指,果真见萧淑妃一脸得意的脸,又道了句:“但是论到华贵,自然唯有皇后姐姐了,试问妹妹又怎么当得起姐姐这通夸赞?”
萧淑妃自负美貌,也没反道她的话,只一声冷笑收场。
孙茗显然也没有同她计较,因为李治明显越来越不耐烦淑妃的这般作态,她又何必表现自己的气,叫别人看笑话?何况,美或不美,也不看她们自⾝,且看李治的是否喜才是要紧。
此时,王皇后已行至面前,就是心里万分恼火,面上却是一派祥和:“两位妹妹说得都对,也不要互相赞美了,瞧徐妹妹都笑得合不上嘴了。”
听到皇后提及,徐婉立时收了笑,起了⾝一福,说道:“是瞧见姐姐们和睦,妹妹心生羡慕。”
妹纸…你确定你不是在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