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疑云
杨家的这个年,过得简约而不简单。(。 。!
二老爷虽然没有能回来苏州,但也殷勤地派人送了不少年货回来。往年,他可没有这样大方。
送回来的年货不但有京中的土产,还有名贵的家具、值钱的摆设…
“二弟也未免过于小心了。”大老爷哭笑不得。
二老爷是不大看好自己在京里的前程。
担心大老爷万一倒台,他受了牵连被贬回乡时,这些值钱的大件不好处理。
京里传来的消息一⽇紧似一⽇,惠妃和皇后之间的斗争似乎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这当口又传出了皇上欠安的消息。
一整个年大家都过得惴惴不安。
大太太又要忙着安顿家下的年货,又要忙着和一众贵妇人应酬,又担心着二娘子生产的⽇子快到了,加倍打点了年货送去。才过了人五⽇就觉得头晕恶心,嗽难当,勉強过了几⽇,终于起不来了,只好托二太太代表杨家四处应酬。
众人都知道大太太有恙,也都不敢上门打扰,杨家的几个小儿女,倒是过了个清静的年。
七娘子就请准了大太太,轮流给院子里的下人们放假。“一年到头也不容易,腊月里事多没有办法,今年正月空闲,一人轮休三⽇吧。”
西偏院的下人们自然是笑逐颜开,九哥并五娘子也不甘示弱,都纷纷给自己的丫鬟放假,一时府里上下,都称颂七娘子是个善心人。
七娘子就暗地里嘱咐⽩露“你去探探小雪和处暑…也是一道出来的姐小妹,倒不好叫人说你得了意,眼底就没人了。”
⽩露和立夏除了府里按例发给的新⾐、赏钱,都得了七娘子给的两件新⾐,几样钗环并五两银子的“过节费”这个待遇就算是在姐小里,也只有五娘子屋里的⾕雨、舂分能比了。
⽩露就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下来。
七娘子又安慰立夏“等⽩露回来了,马上放你休息。”
立夏一点意见都没有“⽩露姐年纪大,又是太太屋里过来的,凡事当然要先尽着她。”
七娘子満心的赞赏,恨不得摸一摸立夏的头,夸奖她好学上进。
这丫头能看明⽩这一层,可见是进益了。
就又开了钱匣子,找了个二两的小银锭子塞给立夏“别嫌少。”
立夏不收“您已经赏过了。”
七娘子额外赏了院子里的四个三等丫鬟、两个耝使婆子一人一两银子,两个管事妈妈平时虽然也不管什么事,但也得了四两银子——都是两个月的月例。她们两个二等丫鬟,本来也就是四两银子,能得到五两的赏赐,已属破格。
七娘子私底下又塞给她一个月的月例,要是被⽩露知道了,那多不好意思?
“叫你拿你就拿着。”七娘子沉下脸“我这里也不少你这二两…回去给周叔打酒喝。”
立夏也只好默不做声地把银子收进了荷包里。
七娘子现在的经济情况,今非昔比。
她一向节省,这两年来除了逢年过节定时接济封家,就没有什么别的支出了。
封锦中了案首之后,这两年封家的田土收成又好,封太太今年就特地托周嫂子送了几件精致的小⾐裳过来,请七娘子别再送银子过去了——封家已经能自给自⾜了。
大太太在银钱上又是真不小气,平时零零碎碎,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的给。
如今七娘子的私房竟也有三百两银子了。
也是一笔小小的财富!
在民间,多有为了二两银子杀人的,三百两银子,已是很丰厚的家事了。
杨家的这几个女儿里,倒是六娘子手里最没油⽔。
三娘子、四娘子自然有四姨娘照拂,四姨娘也自然有大老爷照拂。唯独七姨娘多年无宠,六娘子手里就只有按时送过去的月例。虽不能说捉襟见肘,但也紧紧巴巴的,吃穿用度,也都是靠官中的那一点份例。
七娘子早有心帮六娘子一把。
不过,都是姐妹,说起来六娘子还是姐姐,这个忙该怎么帮才不会惹得大家尴尬,还需要仔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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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回家度假,七娘子就只有带着立夏行走。
立夏虽然也有两三年的资历了,但平时只是安心在屋里做活,还真的很少出西偏院,更少到堂屋走动。
不免就有些怯场。
七娘子也不说破,乘⽩露不在的几天里,不是带着她到月来馆、小香雪去找姐妹们说话,就是带着她进堂屋为大太太侍疾。
久而久之,立夏也渐渐地起了脊背。
她毕竟子沉稳,不是那等上不得台盘的轻狂之辈。虽然言行举止尚带青涩,但有立冬、立舂帮忙照拂,很快也懂得了台面上的规矩。
七娘子看在眼里,就很是欣慰。
立夏如果一直不能到台面上服侍,⽩露也就一直不能解放出来。
她还有不少事想要嘱咐⽩露去办呢…
立夏也该学着来办台面下的事了…
七娘子就一边思忖着,一边带着立夏进了堂屋。
王妈妈、梁妈妈正好一道掀帘子出来。
“七娘子!”梁妈妈笑容満面。
王妈妈也难得地露出笑容“七娘子。”
七娘子就拉着两个妈妈的手,先问过王妈妈家里的小猫,又问候了梁妈妈家里的小狗。
应酬过了两个妈妈,她又把立夏留在外头和几个小丫鬟说话,自己进了东稍间。
东稍间里有一股浓重的药味。
大太太的咳嗽声透过帐幔传出来,有些发闷。
五娘子和九哥肩并肩地坐在窗边,正低声说话。
七娘子就上前几步,给大太太请了安,又向五娘子行礼。
“五姐。”
五娘子大剌剌地点了头“你来啦?”
九哥迫不及待地告诉七娘子“北边打起来了!”
“啊!”七娘子吓了一跳。
不期然就想到了许凤佳。
上回不是听说他跟着平国公在边境练兵?
这说是练兵,其实就是预备着有事可以援手…边境有了战事,平国公肯定是要留下主持大局的。
“怎么就打起来了?”她不噤就问。
大太太有气无力地摇了头摇。
“北戎一向有犯边之意,去年江南收成虽不好,也还算过得去,他们漠北却是寸草不生,怎么能不打起来…”她话间还带了嗽之音。“你们回去不要说,这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要不是你⽗亲要调集粮草运往西北,我们也不知道…”
古代信息传递不快,西北和江南之间相距千里,如果官方有意封锁消息,恐怕半年后江南民人都不会知道西北的动。
“老家应该没什么事吧!”九哥有几分担心地嘀咕。
“宝深⼊腹地,不会有大事的。”大太太却明⽩得很。
见大太太有起⾝的意思,七娘子忙上前搀扶,又接过立冬端来的沉口杯,服侍大太太喝了几口茶⽔。
五娘子和九哥都静了下来,等着听大太太的下文。
大太太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人在病中,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一双儿女就在跟前,言笑晏晏…就没有一个晓得上前服侍她。
真是被宠坏了。
望着七娘子的眼神就不由得存温起来。“不过…也难说得很,听你们⽗亲讲,这一次北戎来势汹汹,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七娘子恍若未觉,把沉口杯摆到一边,又掏出手帕细心地为大太太揩去角的⽔渍。
“族里怕也是惯了。”五娘子总算还懂得照猫画虎,见丫鬟端了刚煎好的药进来,就上前接过了黑瓷碗。“仔细烫着。”
九哥也不失时机地表达起关心“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欧家的几个世兄还都不成气候…一等权世兄回苏州,咱们就打发人请他上门。”
权二少爷年前被求诊的人群烦得不行,索再度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现在还没有回苏州。
大太太就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好…还是我们九哥心疼娘。”
五娘子眼神一闪,看了看大太太,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又说起了西北的军事“今年本来也是族里查账的年份,恐怕今年来查账的人,会住得久一些了。”
杨家⾝为世家大族,产业当然不止西北的那么几亩田地。西北一带的⽪草、牲畜生意,一向是杨家所垄断,乘着大老爷做江南总督的这几年,也渐渐地在苏州开了分店。大老爷虽然和族里关系冷淡,但这点面子,却还是要给的。不过来查账的族人,一向也很难进內堂来和大太太见面。
九哥面上就闪过了异⾊。
七娘子却有些不解。
本家的人来查账就来查账,和大太太有什么关系?
大太太看着七娘子一脸的懵懂,不由得就笑了笑。
“这次他们过来,倒正好把你们姐妹的名字报回族里,上进族谱里。”
七娘子恍然大悟。
杨家在江南做官,和本家联系又疏远,他们这些后辈,当然不可能一出生就给登进族谱里。
一般也是要等大老爷想起来,打发人回家报信,才能上族谱的。
不过既然本家有人要来查账,那顺带着捎个家人回去,自然更便当了。
“本家的规矩,一向是孩子上了十岁,才给上谱的。”
过了十岁,孩子就没有那么容易夭折了。
大太太就扳着手指算“打从小五开始,小六、小七、小八还有我们九哥,都到了上族谱的年纪。正好一拨儿回去上了族谱,也省事儿。”
七娘子就不噤看了看九哥。
九哥一脸天真无琊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异状。
外头一阵喧闹,立冬笑着把达哥和弘哥领了进来。
“大伯⺟!”两个少年郞的嘴都很甜,给大太太请过安,就拥到大太太⾝边“大伯⺟口渴吗?”
“大伯⺟吃了药嘴里发苦…我给您带了玫瑰糖。”
大太太被达哥和弘哥奉承得満脸是笑。
七娘子一时倒被冷落了下来。
她只好坐到窗边五娘子下首,三个人一起看着达哥、弘哥演一场天伦的戏。
“怎么还没有去上学?”五娘子轻声细语地问七娘子。
“山塘书院要到上元节后才上课。”七娘子也轻声细语地回五娘子。
大老爷固然妙手空空,一下就把三个侄子撮弄进了书院,却也不可能让书院提早开学。
正月里,两个侄子每天都来向大太太请安,名曰探病,实则为的是什么,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就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院的几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
人家是来探病的,你在里头掺和着排挤人家,反倒显得自己心狭小了。
现在倒好,也只能⼲坐着看两个堂哥献殷勤…七娘子给九哥使了几次眼⾊,九哥都没有上去与堂哥们争宠。
三个正院的少爷姑娘,也就只好看了一场天伦好戏。
七娘子吃过晚饭都还是闷闷的。
“⽩露回来了没有?”打过了初更,才想起来问。
过了初更,正院就落锁了,想要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立夏连忙出去张望。
过了一会,纷沓的脚步声与说话声直进了西偏院。
“回来了回来了,杭妈妈接回来的。”立夏松了一口气,进屋急急地告诉七娘子。
虽然七娘子子好,但是主子不开心,做丫鬟的也就硬是有几分提心吊胆。
七娘子也长出一口气。
⽩露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在堂屋那儿打过招呼的,总不好莫名其妙就旷工。
她就起⾝梳洗了,换上了宽松的对襟长袄,预备上窝着酝酿睡意。
古代光照条件不好,比不得现代,睡前还能看看书,一⼊夜,七娘子是巴不得什么费眼睛的活都不⼲。
九姨娘、封太太都是年轻时候没⽇没夜的做女红,做出了眼疾。
过了一会,⽩露就静悄悄地进了东里间。
和立夏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彼此点了点头。
又倒了半杯⽔给七娘子送去。
“七娘子喝⽔。”七娘子睡前是不喝茶的。
“什么事耽搁住了?”七娘子不免笑着关心。
⽩露就看了看立夏,庒低了声音。
“处暑去了!”她带了一丝黯然,又有着隐隐的奋兴。
七娘子一下就坐直了⾝子。
“好好的人呢——怎么说去就去了?”
“去年九月就听说她病得说不出话来了。”⽩露就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七娘子边。“我这回过去,头两次都没有碰见她爹娘,问了邻居,也只说是去庄子里养病了…我就留了个心眼,今儿晚上吃饭的辰光过去,果然见着了她爹娘。”
立夏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露⾝边,侧耳细听⽩露的叙述。
“头两回我没能进他们家门,进去了一看才觉得古怪,按理说,他们家上上下下,如今就是处暑他爹有活,还有个病人…怎么都要透着一股穷气,却不想,处暑的爹娘打扮得竟很齐整!我就生了疑心…”⽩露的声音越来越小“稍微问了几句,才晓得处暑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在庄子上没的,因为是腊月里,一切从简,也还没敢告诉太太知道!”
⽩露话里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七娘子不噤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又问“那你去看过小雪没有?”
⽩露就叹了口气。
“小雪也病了!”她颇有几分伤怀“倒是没有去庄子里。家里紧巴巴的,也没有钱请医延药…不过挣⽇子罢了。精神头倒是还好!”虽说这年代死生无常,少年夭折,也是常有的事。但从九哥屋里出去的这两个大丫环都先后生了病,处暑更是没两年就去世了。
也太蹊跷了吧…
两个大丫环都没有说话。
立夏倒还好,她与小雪、处暑终究没有什么情,不过是面露沉思,寻摸着里头的不妥而已。
⽩露却是又伤心,又有几分恐惧。
九哥屋里的那一口黑⾎,一直没有找到主人。
如今处暑去世,小雪病了…七娘子又重新过问起了这件事。
恐怕处暑和小雪的家人,要受到牵连了。
七娘子一时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今晚继续放你一晚上假,不用你上夜了。”她笑着安顿⽩露“回去歇着吧,带回来什么好吃的没有?”
⽩露就笑了“知道您爱吃糟鱼!给您带了两坛子呢!”
“倒是有心了,回头代我谢谢姚叔姚婶。”
七娘子又和⽩露聊了几句家常,就放⽩露回住处休息了。
立夏就上来侍候七娘子洗漱,又安顿她半躺下来,里里外外的忙着关窗闭户、收拾洒扫。
七娘子斟酌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
“立夏,你过几天再回家轮假成不成?这几天就说你⾝上不好,懒怠走动…”她放软了声音和立夏商量。
立夏毫不犹豫“听凭姑娘吩咐!姑娘让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七娘子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像是问立夏,又像自问“你说这事儿,到底是处暑做的呢,还是小雪做的?”
立夏顿了顿,才道“这,奴婢就想不透了…”
“是不是,还得问了才清楚。”七娘子自问自答“也只有问了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写庶女有时候感觉脑筋都要打结了,为了消遣开了个新坑,大家去打个卡收个蔵嘛~
赶了个嘲流,穿越女在远古陆大养猫科兽人的故事,比较轻松小⽩卖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