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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若是那位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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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准。也许出城一百里,便不下雪了。”“这样近吗?”她有些吃惊“我以为,临近数州的天都是一样的。”“有时不过几里远,天便不同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想了一会,道:“这里便是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所以,小时候我第一次知道父亲要把我嫁去很远处时,我是很高兴的。”卫渊微微笑了笑。

  “你宁可嫁给牧羊奴,也想去远些的地方吗?”“想。”她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雪地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印。

  “我原先只是想离开西京,现在是想同你一起去。”他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却一时没有回答,许久才说:“那也许要到很久之后,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有些事,大概等到西京碎成瓦砾,世家骨抛落黄河也不会完成。”“我知道。”她轻轻点头“但我宁愿相信有,我也愿意等。”

  此时几只鹊儿飞起,它们方才栖息的树摇曳着落下碎琼飞玉,他和她都忍不住转头望向那纷落的雪瀑。“我过去常常想,你可以及早杀了我,也无需在乎我的心事,那样省却许多烦恼。”

  她垂头思索一会“离了我,你所想的许多事,一样也可以做得到,说不定还更容易些。”“小鸾,也许我怕的不是烦恼。如果是十年前,我大概真的会这么做。我不只对你一个人是罪孽深重的。不过…”

  卫渊沉默许久,琢磨着准确的表达“…你有没有听过额术汗的故事?”“没有。”她回答,有些好奇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那双对于逆臣而言过于清湛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这在北地是个孩子都知晓的故事。”卫渊微笑“小鸾想听吗?”“想。”她忙点头。

  卫渊思考了一会,与她一道坐在寺院寂静的回廊中,望着山雪景,开始慢慢讲述。“很久之前,从西海到东海之间的草场和牛羊,都归属这位额术汗治下,那时他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他越是富有,觊觎他财富的人便越多,他便越是畏惧别人夺走他的财富,他决定让天下人都畏惧他的威名,于是他的勇士伐灭了一切胆敢不畏惧他的人,只是,他有一个缺点。

  “他非常喜欢音乐,每当宫廷乐师奏乐时,他的面容上就会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其他人见了这样的笑意,便不再畏惧他,于是大汗决定止音乐。

  从西海到东海,只要是他治下的地方,便不许有音乐。所有琴、筚篥、笛、钟磬都被烧毁,所有乐师要么被杀掉,要么被砍掉了双手。从此以后,他成了完美无缺、人人惧怕的大汗。”

  卫渊停下来,她有些疑惑,忍不住问:“还有呢?从此之后便没有音乐了?你快些讲。”“我给你讲这个故事,你要如何答谢我?”他知道她最是好奇,绝没有故事只听一半的道理,她皱起眉头,问:“你要我如何答谢你?”

  “你来。”他示意她,她当真依言递过耳朵去,他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她登时面上发热,忍不住惊慌地前后望了一周,埋怨道:“世上哪里有你这种人!”卫渊闻言挑眉,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便不讲了。”

  “不行!”她恼得面色更红,踌躇了片刻又嗫嚅着开口“你讲。”“你依我了?”她通红着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小声说:“你讲呀。”卫渊笑起来,眼看她要恼了才收回笑容,继续讲述。“可惜有一个部族并不顺从。

  他们把乐器藏在三危山的山谷里,在那里悄悄地演奏音乐,把音乐保存了下来,直到有一次,那山谷里吹起了极大的风,把他们的音乐一直吹到了大汗的宫殿里…”“风怎能吹得动音乐?”她忍不住打岔。

  “那我便不讲了?”卫渊停下来,含着戏谑的笑看了她一眼。“不行不行,快讲,我再不说一句话了。”她忙以手掩口以示尊重。

  “…大汗很愤怒,决定惩罚这个部族,他杀了所有成年男子,将所有高过车轮的少年也杀死,仍觉不足,于是又决定杀死所有的孩童和妇人,直到只剩下部族首领唯一的女儿。

  这位公主像天上的明月那样美。不只是大汗的勇士,就连心如铁石的大汗也无法动手。企鹅裙:七九九七四零一七六“于是他将公主收作自己的妃子,用无数黄金、珠宝和丝绸妆饰她,希望公主给他同样如明月一般美的儿女。可惜公主并不能原谅大汗。

  她用父亲的小刀刺穿了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心脏,用那颗心脏诅咒大汗永远得不到儿女,诅咒他在永远的孤独和悔恨里死去。

  公主下了这样的诅咒,连大汗最喜爱的大王子在内,大汗所有的儿女立即死去了,就连那些还在大汗其他妃子腹中的儿女也不例外。于是大汗愤怒地杀死了公主,并把她烧成了灰烬。”

  “大汗去找国师,问国师如何破除公主的诅咒。国师答,大汗需要将一颗着与那个孩子一样血的心祭祀给上天,诅咒才会破除。”

  “大汗挖下了奴隶的心脏,可奴隶的心毫无作用,于是他挖下了平民的心脏、侍卫的心、丞相的心、将军的心,所有妃子的心,甚至自己兄弟的心,可是无论怎样的心脏都无法破除诅咒。

  “国师说,上天不会被凡人欺骗。这世上只有孩子的父母有和孩子一样的血,可是公主的心早已是灰烬了。

  “于是世上只剩下大汗自己的心可以解除诅咒。大汗虽然被天下人畏惧,也只是一个凡人,失去了心便会死去,他问国师,凡人可有办法失去了心还活着吗?”

  “国师答说,有,但是没有了心,人便永远不会快乐,无时无刻不身处无间地狱。大汗毫不畏惧,他这样富有,怎么会不快乐?于是他让国师挖去他的心献给上天。“诅咒当即被解除了,大汗重新在全国选了美丽的妃子和忠诚的臣子。

  可自那之后,大汗挖去心的膛里有了一个无法填的空。无尽的黄金、美酒、美人都不足够,他当真再也无法快乐了。

  他将自己的妃子、臣下、百姓纷纷处死,把黄金做的冠冕砸成碎片,把他的宫殿烧成灰烬,却始终无法拥有一丝感觉。

  “大汗终于失去了一切,他骑着自己剩下的最后一匹马,走进了三危山的山谷中。山谷中再次吹起风来,风吹过的沙丘中出了一支竹笛,他吹响那支竹笛。久违的音乐响起。

  他的兄弟、妃子、臣下和无数国民,如明月一样美丽的公主和他们初生的孩子,大汗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再度浮现在他眼前。

  他觉得自己重新有了一颗心,于是他一直在山谷里吹着那支笛子,从此自西海到东海,世上再没人见过大汗了。只有后世的商旅路过三危山时,在风声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笛音。”

  卫渊停下来,静静地望着远处覆着雪的山林,她静静地依偎着他,他在清净得仿佛空无一物的雪中,给她讲了这个在北地人人知晓的奇怪故事。“小鸾,若你是那位大汗,你会如何做?”

  “我会先不杀死公主,问明了国师再把公主的心献祭给上天。”她窃笑。卫渊一时无语,随即笑起来,说:“你幸亏生作女儿家,否则我朝便也有一位夏桀商纣了。”

  她红着脸抿了抿,说:“不过,我若真的是那样富有天下的大汗,一定无法容忍别人丝毫冒犯,我大概也会像他一样当即杀死公主。大汗不如自一开始,便不要留着公主的性命,可是他那时偏偏动了心念,留了她的性命。既然如此,他不如自一开始便不强令天下人畏惧他,但是…”她说着,有些惆怅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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