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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永世不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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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公主,如今像四足的禽兽一样匍匐在他身前,炙热的花径着他的手指,她全然受制于他,却迟迟无法得到解,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微小的恶意。“永宁,”她轻声说“永宁,我要你。”

  他只在他死去的父母面前是永宁。渊,字永宁,中有洄水的渊潭,永远清净安宁,他闻言怔住,一时为纷的情绪所控制,未有进一步举动。

  她忍不住在他身前轻轻笑了起来,他这样失态,她小小的报复显然得逞了。人的名字有奇特的念力,会使人想起本应遗忘的过去,她不想做他的小鸾。

  他又何尝想当她的永宁?她跟了他四年,他们尚且算不上夫,他捏着她的手臂把她转过来,她的脊背贴着冰冷的地面。

  她毫不设防地在他身下望着他,仿佛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的面貌那样温柔,可她有一双非常冰冷的眼睛,在她不加掩饰的此刻,它们那样望着他,好像可以穿他的心事。

  他盯着她那双冰冷美丽的眼睛,完成她的心愿,重新埋进她的身体里,她侧过头去,眉头蹙起,有些难以承受地屏着气,他沉默着继续,手漫不经心地从她的划到她的尾椎,像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忽然生出狐狸一样茸茸的尾巴。

  冰凉的砖石上,她的体泥泞酥软,她闭上眼睛,感觉仿佛头顶的青天倾覆下来。***九儿搁下手里的笔,面对着眼前的作品,得意地说:“奴一个女子,竟然也在圣上面前舞文墨,简直和那些中书台阁的大人们一样,”她闻言笑起来。

  “你是中机要,比他们还尊贵两分呢!”她走到书案前看了半刻,品评道:“这里的骨架,太过张扬了,一看很好,却经不起端详。

  字要刚若铁画,媚如银钩,刚柔并济才好。”九儿并不很服气,强道:“奴都比中书尊贵了,写起来张扬些才是应该的。请陛下御览,为奴评个公道。”九儿把作品揭起来比在身前。

  幼帝面容上出些许扭曲的笑意,咿唔起来“陛下说九儿写得不错。”九儿笑起来,得意地扬起手中的书作。

  “依奴看,奴已是京城奴婢里书法的首席。”九儿自地评论道“奴又不出将入相,写那么妙做甚。”洛华笑过,冷下脸道:“你既然是我的代书,怎么能与奴婢论短长?你的手,就如同我的手一样。”

  九儿受了训斥,垂下头来,她见九儿有些灰心,又说:“你也知道我是写不得字的。”“殿下…”九儿惭愧起来“好了。”她制止九儿的忏悔,合上笔帖,示意九儿把案上的笔墨收起来。

  “九儿做我的弟子,自然是不能惫懒。”她笑了笑。九儿点头应诺,埋头收拾书案,她慢慢走到幼帝面前,收敛衣裾坐下来,她默默思索着心事,西苑殿阁的阳光给她周身托出一个金色微尘的光晕。

  “陛下问我为什么对九儿这样严格?”她回过神来,轻声确认。“我替她可惜。”她回答。“她不应当做我的奴婢,简直也不应当做女子,所以我总想教她学些奴婢分外的事。”

  “陛下问我过后能如何?”她想了想,回答道:“不能如何,只是我知晓了她有天资,若仍旧当她是寻常奴婢一般差遣她,无异于自投明珠于井中,我心中是过不去的。”

  “我虽然到了这个地步…”她垂着面容思考“可总还是能让别人自由一点,”“等到将军死?我如今倒不希望他死了。”她以手中扇支着下颌,眼波横过来微微瞥了自己那残废的兄弟一眼。

  “他死了,难道陛下就站得起来了?就可以不受下一位的摆布?那些打着勤王旗号的人,究竟是勤王,还是成王,陛下还不清楚?”幼帝发出一些不甘心的呼喝。洛华笑了起来。

  “陛下是站不起来的。我也是清白不得的。”她转过身来,正对着幼帝。天子一怒,当伏尸百万,血千里。可痴儿之怒…她心中悲哀起来,痴儿的怒火是涕泗横,咿唔语。“我说过他不会活很久?”她点了点头。

  “陛下也不会活得很长久。”她想了想,又笑起来:“我也不会活得很长久。连妙常和阿虎也一样,他一死,我们都不会活得长久。”幼帝忽然觉得眼前的姐姐变得十分陌生,她看起来与旧年间无异,仍旧洁白且文雅。

  可他能察觉到她的疯狂和愤怒,黄昏的斜将她的影子拖得极长,仿佛蛰伏在她体内的野兽正立在这古旧的殿阁里投下巨大的阴影。“所以我需要他。”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

  “陛下如果可怜我们…”她好像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接着冷笑起来“…那就快点健全起来,收回陛下的亲兵,诛灭玷辱我的逆臣,给我重新寻一位身份合宜的夫婿,好不好?”她好像自己讲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震动。幼帝愤怒且笨拙地地拍打着面前的木案。

  可他既不能站立,也几乎不能言语,面对姐姐的嘲讽毫无还手之力。“陛下该进晚膳了。”她转过身去,吩咐在外屏息等候的奴婢。幼帝仍旧愤怒地挣扎着,躲避宫娥手中为他揩面的巾帕,她不应当为着自己的苦闷去伤害一个残疾的少年,她忽然难过起来。

  “少见了,圣人天天盼着殿下来,今怎的…对着殿下动了气?”捧着漱盂的小黄门躬着身阿谀道:“殿下也知道。我们全靠殿下看顾,还请殿下万万不要往心里去。”“圣人自有道理,我哪里会计较。”她冷冷地答复。

  “倒是辛苦你们。”她示意九儿给在场的宫人和内侍派赏钱。她走到偏殿里,宫人打开镜台给她照一照面,问是否要再匀面理妆,她对着如水的镜面,慢慢左右照量着。

  镜中人鸦黑的鬓发刷得整整齐齐,眉心里有一点翠钿,妆粉里云母的粉末随着面容的转动着光渐次明灭着,她抬起脸来。看到手捧铜镜的宫人怔怔地盯着她。

  “怎么了?”那宫人慌忙告罪,道:“殿下生得这样美,奴一时看得忘情,还请殿下恕罪。”“怎么这样没见识。”

  她揶揄地皱了皱眉,她这样不起眼的人,竟然也算得上美人了,可见宫廷的凋敝,她不由想起她父皇的周德妃来。

  周氏那样美,曾赢得整个宫廷嫉妒或爱慕的凝视,她也曾在宴会上痴痴望着周氏,悄悄比较母后和周氏的高下。皇后固然端庄美好,可周德妃的美丽那样尖锐,像是黑暗夜空之上青白色的闪电。

  父皇所有的妃嫔都在那样尖锐的美丽下黯然失,她也曾向往周氏的美,甚至暗暗期待自己是周氏的女儿,那样她不需要像阿姐一样聪慧,也会像周氏一样轻易占据父皇的爱。

  可她们战胜了她。周氏的儿女都走在她之前,她本人也死得很早。周氏那样温柔的人,垂死时却一直在诅咒皇后和皇后的子女。

  她为了自己早夭的儿女痛哭,希望她的仇人们经受比她惨痛百倍的死亡,永世不得解,她忽然想,也许是周氏的诅咒应验了,她的母亲、她的长兄和阿姐都以最不堪的方式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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