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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对这样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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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世界里既没有亲属之外的异,也从没有过独处的时刻,她习惯了被人观看和照顾,以至于并没有机会养成寻常女子的羞怯。

  相处得久了,无论怎样重重矫饰下,人总会出些许本来的面貌,即使是隔着血仇也是一样,他将她安放在帏深处,原本打算离开,她却开口问他:“你要去哪里?”“我想静一静。”她令他心烦意,他想要与她保持些许距离。

  “我并不会打扰你。”她出蛮不讲理的一面,假装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他不再争辩,沉默着坐在一旁整理着思绪,他总是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她,他深觉茫然。这原本并不是他需要去思考的问题。

  除了她以外,他可以拥有任何人,然而她仍旧令他惘又困窘,并不只因为她是曾令鸣州血涂地却全然无辜的公主。

  若是朝中那些批判他“自误于女”的腐儒看到他此刻这样揣测女子的心意,想必会更加愤慨,他忽然觉得“自误”二字非常准确,他当然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种折磨。

  他们当然也不会知晓他的快乐,他既然已经拥有一切,便不再甘心只在女人身上得到敬畏和服从,她安静地卧着,却显然并没有睡着。“方才睡醒的时候,我寻不到你,我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注定会后悔的事。”她忽然开口。

  “殿下未必会后悔。”他拒绝她的和解,她见他话锋不善,又尝试着调转话题:“方才的御医,是请来看你的,还是看我的?”

  “是你。”他以简洁的回答掩盖自己的愧疚,若不是她受了那样极端的刺,他原本已经可以开始期待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那我可还好吗?”她坐起身来,一双眼睛探询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供利用的情绪,他面对着她的目光,一时不知道是否要如实相告。“很好。”他回答,侧过头躲避她的目光。

  “那就好。”她既不责备他,也不追问“我想要平稳地活上一百岁,如今自然不可以有差池。”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贪心的人,却只要一百岁吗?”“若是太久了,就不好了。”

  她见他面色终于和缓下来,不由出狡黠的笑容,又说“再久些,哪怕天下依旧太平,也未免太伤心了。譬如那上古的彭祖,活过八百岁,只有他一人长寿,却失去四十九个子和五十四个孩子,想必也不会多么快乐。

  所以我想着,一百岁便已很足够了。”他思考着她的话,试图略微想象她变作百岁老妇的模样,可她就这样天然明媚地在他面前,使得他想象中的老妇都显得不恰当的年轻,没有一丝百岁人瑞的庄重。

  “到那时,你还会记得我吗?”他默默出了一会神,忽然问她。“你可以等到那时再问我。”她侧着头笑了笑,给出一个刁钻的回答。

  她愿意背负着惨痛的记忆、容忍着他的玷辱去活一百岁,他为此抱着微茫的喜悦,却因他深重的罪行,依旧无法向她开口。

  “所以,”她说“既然有一百年那么久,若是你肯给我些耐心,我也许…我总会…”他等待着她在“也许”之后的答案。也许会爱他,也许会原谅他,也许会忘记他,她并没有接着说,而是又说:“到那时,你也许也是。”

  “小鸾,你这样狡猾,竟不像是只在世上活了二十年的人。若你是我的臣子,我一定要把你的心取出来,看看是不是多了一窍。”“这又是什么话。”她脸颊红了红,却不肯承认。

  “期以百年之后,和期于来世,并没有多大区别。”她给他设下这般不切实际的约定,不过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伎俩,她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忍受着她的冷遇继续等待,也许在未来某个缥缈虚无的时点,她就可以心无芥蒂地爱他,她常常这样巧言令地哄骗他。

  他也常常假装相信,她便也假装相信他已相信。“若要等到来世,你还想见到我吗?”她问他,他陷入思考,许久才回答道:“若是这一世的恩怨可以在地府算得公平,那自然想。”不再有累世的血仇。

  而是只有他和她,无论是高堂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桑间濮上,让他和她心无挂碍地相对。“那你一定对我好些,教我多积欠着你,下一世你好安心受我的报答。”她再度出狡黠的笑容来。

  “你当真狡猾。”他再次为她的巧言令失笑,却接受了她的和解。征和五年,太学生谶纬案审结。此案既未如北地新贵的期待的那般成为卫渊更进一步的阶梯,也没有如关内旧族所畏惧的那般引发不必要的牵连。

  一切仅以当事太学生的死亡而告终,显得平淡且仓促,仿佛朝廷仍旧在皇帝治下,三司的官员只是按照本朝的律例,治了当事人擅议谶纬、妄传谣言的罪过。***“殿下在读什么?”

  九儿捧着垂落在地的冗长卷轴的一角看了一眼,好奇地问“奇怪得很,每一个字奴都认识,连在一处却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老夫子的废话,你不知道也好,并没有什么用场。”她眉间,一面轻蔑地将手中的卷轴扔开,一面又吩咐九儿按照她的口述给那些“老夫子”回复。

  九儿不知所云地依样书写,她虽然自称不通,代她书写得久了也知道了事件的原委,那全都是公主以卫渊的名义与“老夫子”们关于“名教”的讨论。所谓名教,指的乃是尊卑名分的礼法。

  那位太学生急于奉承,擅自讨论谶纬,虽然并未引起额外的纷争,却时隔多年再次将名分礼教引到了朝堂之上。借着此事,朝中旧臣再次掀起关于“尊卑”、“名分”等名教的讨论。他们屈于“牧羊奴”

  久了,也为着自身的仕途,开始引经据典地寻找种种先例为他诠释:为何他身为臣子,可以受命于帝王,以帝王的名义出入行事。

  典籍图册十分昂贵,这类知识向来为旧族所垄断,旧臣们掀起这番讨论,既希望卫渊可以重视他们的作用,以此与新贵作一些微弱的竞争,另一面也存着安抚逆臣、维护风雨飘摇的旧秩序的念头…

  既然身为重臣执掌大权有据可依,那便没有理由再改朝换代,自然更没有必要更替已经兢兢业业数十年的老臣们,或许是出于血雨腥风中习得的谨慎,卫渊并未对名教的议论报以公开回应。反而是他身边的公主。

  在他的默许之下,开始以他的名义与旧臣以书信往来讨论。“这一个人十分可恶,”九儿有些不快地搁下笔“此人说到殿下,竟然称殿下‘卫公主’,不用殿下的封国,实在不敬。”

  “所以我说他们是无用的夫子么。”她并不在意,嘲讽道“在这些小处也要做文章,哪里有所谓名士的品格?”所谓“卫公主”或“卫主”

  原先乃是旧臣对她的嘲讽,意在批判她辜负国恩,甘为牧羊奴之,因此对她不再以封国相称,而是怀恶意取了一个“卫公主”的别称。

  如今卫渊得势久了,这“卫公主”的蔑称却又成了他们对卫渊的献媚。说来好笑,他们对她这样严苛,恨不得要她以性命相偿,对于卫渊这样真正弑君篡权的逆臣,却十分恭敬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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