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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临淄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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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龙元年的清明,宮廷中诸人都在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情绪中度过。祭典亡故的亲人也就罢了,主要是韦皇后沒由來得情绪极端不好,动辄发火责罚宮人。不但服侍她的宮人提心吊胆,就连宮妃和命妇们,也都低调谨慎,生怕触了皇后的眉头。

  “这么大一笔钱,竟然就被他几场豪赌,全给输光了?”韦皇后怒气冲冲地在殿中來回踱步。上洛王和王妃跪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废物!混账!看看阿兄你养了个什么孽种出來!”

  上洛王被妹子骂得老脸一阵青一阵⽩,却也不敢反驳,只哀叹道:“是我教导不严,皇后息怒。大郞这孩子就是个冤孽呀,就是投胎來咱们家讨债的!”

  “他还不快滚回长安,还呆在外面作甚?”韦皇后怒道“我说呢,之前他和崔景钰起了龌龊,我还当是崔景钰闲事管得太多。现在才知道,崔景钰说他结了江湖人士,本不是诬告。亏我还这么信任敬郞。因他抱怨,才把崔景钰先召了回來。结果倒给了他方便,做了一回散财童子!”

  上洛王夫妇苦不堪言,只得不住谢罪。

  “这钱还追得回來吗?”韦皇后问。

  崔景钰在旁边静默半晌,此刻方上前答道:“臣在事发后立刻派人去调查了一番,觉得此事难办。世子⾝挟巨款,招摇过市,行事又比较…这自然会引起江湖上一些人的注意。我后來审问了世子⾝边的人,说世子受人糊弄,带人上了船,还开了箱子给他们看。这才让那些人起了贼心,哄骗世子去豪赌。”

  韦皇后恶狠狠地瞪了上洛王夫妇一眼“看你们养出來的儿子,真是蠢笨得猪都不如!”

  崔景钰道:“臣也略知江湖上那些赌庄的门道。他们暗地里组织极大,繁杂如蛛网。那些巨额钱财一被他们弄到,就立刻打散,分到各处,就犹如溪流汇⼊江海,实在再难寻踪迹。纵然找寻到几个前头的贼人,可钱怕也追不回來了。况且,若是大肆追查此事,走漏了风声,对皇后和大王的名声…怕到时候圣人问起,也不知如何答的好。”

  韦皇后捂着心口跌坐在榻上,息道:“废物!韦敬这个废物!我当初就不该听他的话,将你调回來的…”

  安乐劝慰道:“虽然说是巨款,可是比之咱们的家业,也不算很多。这笔钱丢了,阿娘再去其他地方弄回來就是。为这个事,气坏了⾝子不值得。”

  “我是气他如此不争气!”韦皇后道“阿兄,他若回來了,也不用來见我。让他在家里好生闭门思过!”

  上洛王夫妇有苦说不出,狼狈而去。

  崔景钰不动声⾊地朝安乐使了个眼⾊。安乐会意,对韦皇后道:“阿娘,女儿觉得这笔钱,丢得实在蹊跷。钰郞回來前,本已将事情安排得万无一失了,怎么阿敬还会犯这么大错?”

  “你是说…”

  “女儿是担心,莫非不是舅⽗偷偷将这笔钱私呑了吧?”

  韦后愣住“这…你舅⽗也不至于是这等目光短浅之人。这笔钱虽然大,却也不是什么倾国的财富。为了这点钱得罪我,我看他还不敢。”

  “女儿却是听说,舅⽗近來可缺钱了呢。”安乐嗤笑“舅⽗和阿敬都好赌,欠了不少巨额赌债。家里几个女孩年纪都又大了,需要嫁妆。我听说阿敬的娘子的嫁妆,都被舅⺟占去了大半,弄得是世子夫人的娘家好不抱怨。”

  韦皇后的亲生兄弟早年全都死了,韦温只是个族兄,原本和韦皇后并不亲近。今上复位以后,韦皇后给亡故的⽗亲求请,追封了上洛王。为了有人继承爵位,传承韦家这一房的香火,才从族中寻了韦温來。

  兄妹两个原本就不亲近,自然说不上多信任对方。韦家本也不是名门望族,家中有诸多陋习,常被京中世家取笑。韦皇后对娘家更是恨铁不成钢。

  安乐公主随口说说,却让韦皇后对上洛王一家更加置疑了几分。

  “钰郞如何看?”韦皇后问。

  崔景钰慢条斯理道:“若要查清楚,就得去查上洛王的私账。这就乃是韦家的家事,臣不好揷手了。”

  “这事弄到如今,段家虽然自取灭亡,我们韦家竟然也沒落得半点好!”韦皇后着额角“唉,沒一件事省心。若是大郞还在,若是大家肯废了太子,立你为皇太女…”

  “阿娘,”安乐道“去年咱们正经上书请了一回,耶耶本已心动,魏元忠那老头两三句话就打消他的念头。”

  上官婉儿亦道:“太子无过,群臣拥护,大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废他。”

  “那就给个缘故好了!”安乐狡黠一笑。

  韦皇后朝崔景钰看去“钰郞觉得如何?”

  崔景钰浅笑道:“太子⾝上有诸多⽑病,却从來未犯过大过错,又有朝臣拥护。要废他,可不能只是动口⾆功夫,必得有所实际行动才是。只是若要行污蔑栽赃之事,一是容易露馅,二是难免被史官记上一笔,于公主名声有碍。皇后不如先持续向太子施庒,且看看他的反应。如今还是先将上洛王的事处理妥当,别留后患才是。”

  韦皇后长叹“我亲⽗兄若还在世,那里用的着他们⽗子?”

  圣上儿子少,临淄郡王李隆基却是女儿少。他儿子已有两个,好不容易盼着爱妾生了个小女儿,简直爱如眼珠子一般。

  小孩子⾝体孱弱,好不容易养到周岁实在不容易。于是郡王府给举办了一个隆重的生⽇宴,又捐钱放粮,广做善事,想给孩子积攒点福气。

  李隆基本是长安王孙公子里的佼佼者,他自己又游甚广,生⽇宴这⽇,上门來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就连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亦亲自过來了。

  “听说上洛王的世子闯了什么祸,累得皇后好一番气恼,是不是?”太平道。

  上官婉儿笑道:“年轻人受不住惑,出门办事的时候丢了一大笔钱。皇后已罚了他了。怎么,这事都传遍了?”

  “他们本也沒刻意瞒着。再说皇后那子,能蔵得住什么秘密?”太平一脸鄙夷“四哥当初的原配赵氏,倒是个极贤惠温善的,却是太娇弱,给⺟亲拘噤一下,竟然就被拘死了…听说今⽇太子又犯了个什么错,被大家好一番训斥?”

  上官婉儿尴尬地笑“是有个粮税的事未办妥。”

  太平斜睨她一眼,道:“你我一同在宮中长大,几十年下來,也如姊妹无两般了。皇后想废太子,立安乐为皇太女,众人皆知。你是服侍过武皇后的,你自己扪心自问,安乐又哪点敢和武皇后相提并论。凭她,也配?”

  上官婉儿叹道:“你又何必说这些?你也该体谅我一下。我当初侍奉武皇后,⾝居⾼位,立了多少敌手。武皇后薨后,我若是不投了大家,又怎么存⾝得住?”

  “罢了。”太平道“你的处境,我能理解。况且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又怎么能轻易忘掉。你自己放不下,也不想放下。只是你也不想想,万一你们废不掉太子。他⽇他登基了,会如何报复?韦皇后是他嫡⺟,他不能如何。你却只能任由他捏圆捶扁了。”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上官婉儿淡然笑着“那不是宜国公主?她何时和郡王妃这般亲昵了?”

  不远处,李碧苒正和临淄郡王妃在缓步走了过來。两人并肩而行,微笑着谈,看着似乎情十分亲厚。

  太平冷笑一声:“两个女人,一个慈面蛇心,一个忠厚蠢笨。阿瞒这女人缘,也真是令人头疼。”

  “阿瞒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他这王妃又贤惠得过了。”上官婉儿笑道“到底年长男人几岁,对着美貌少女,底气有些不⾜呢。”

  “她是原配发,王氏贵女,又是则天皇后亲自指婚的,还缺什么底气?是她自己沒出息罢了。”太平嗤笑。

  隔着荷花池,李碧苒和郡王妃给两位长辈行礼。

  太平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上官婉儿倒是回了一个温和的笑。

  郡王妃收回视线,对李碧苒道:“阿苒今⽇怎么沒有和郭郞一道來?我还沒见过这准驸马,却是听了不少传言。听说此人容貌不逊于崔景钰?”

  李碧苒笑道:“这也传得太夸张了。他不过是寻常英俊罢了。我选夫婿,也不是看模样。他有一种特别让人喜的温柔儒雅的风度,最难得的是,他对我就像普通女人一般,不因我是公主而谄媚温顺。”

  郡王妃点头道:“咱们这样的人,最‮求渴‬不可得的,便是寻个知心人,做一对俗世夫。阿苒是苦尽甘來呀。你能幸福美満,我同你四哥也就放心了。”

  李碧苒被冷不丁刺了一下,这下再看郡王妃,又觉得她笑里蔵刀,不怀好意了。

  相王早年被则天皇后废黜,⽗子们都被幽噤在宮中。李隆基一贯最得则天皇后疼爱,则天皇后不忍小孙子孤苦,就给他指了王氏女为妃。

  王氏比李隆基要年长四岁,当时已是个小少女了。两人做了小夫,王氏便如阿姊一般照顾李隆基。待到李隆基长大后与她圆房,再到则天皇后宾天后李隆基开府,两人感情都一直十分深厚。

  只可惜王氏早年落过胎后,伤了⾝子,只得张罗纳妾。李隆基格热情浪漫,王妃端庄拘束,美妾的娇憨‮媚妩‬明显更讨他喜。这些年來,临淄郡王府里的姬妾接连生了两个儿子,李隆基有了后。也幸得王妃持家有道,将后院里的小打小闹控制得很好,看着也是和睦的一大家子。

  李碧苒却是唯一的变数。

  李隆基遇见李碧苒的时候,圣上刚被召回长安,重新立为太子。李碧苒作为韦后娘家的庶出女,又不是绝⾊,若不是碰巧撞见了脫⾐拧汗的李隆基,吓得俏脸通红的模样实在娇柔可爱,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惹李隆基多看一眼。

  韦温家后院一团,姬妾撕斗,兄弟离心。李碧苒生⺟早逝,常被姐妹们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李隆基见惯了娇纵的贵女,乍一见楚楚可怜的露⽔⽩莲,心神漾,情不自噤。然后为了她大闹胡闹,惹得満长安的人都來看笑话。

  李碧苒是相信李隆基对她有过真情的。只是真情却敌不过光。再会后,李隆基对她虽然依旧怜爱,可显然心已经不在了。长安城里美貌的舞女和多情的歌姬昅引去了少年郡王的爱意。王妃近乎宠溺地纵容他,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自然不会总惦记着这个已成为自己堂妹的女子。

  李碧苒五味杂陈,再看郡王妃那沒心机的笑,愈发觉得烦躁。她深昅了一口气,才将情绪平复下來,道:“妹子倒是有一事,想托嫂嫂帮个忙。”

  “何事?”郡王妃问。

  郡王妃道:“我那准驸马郭郞膝下还抚养着一个外甥女刘氏。她是沙鸣人士,家破人亡后过來投奔的。这孩子有一个结义的姊妹段氏,因⽗亲犯事,被连累沒⼊了掖庭。我同皇后提过,可皇后说三哥早就同他打过招呼,说想讨要这段氏。我就想求嫂嫂一个恩典,届时放这段氏走吧。”

  郡王妃也不是头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李隆基的风流事,可脸⾊还是僵了僵。

  “此事我怎么沒有听三郞提过?”

  “此女还是崔景钰的表妹。三哥怕是也不好意思将挚友之妹为妾吧。”

  郡王妃叹气,道:“我会去看看。若是真的,待将來这段氏真的进了郡王府,我自会放她走。横竖这院子里,也不缺她一个。”

  说到最后,话语里还是流露出心疼与无奈。天下沒有不妒的子,只有掩饰得好的“贤惠”女人。

  李碧苒欠⾝告辞,转过去的脸上,露出了逐意的浅笑。

  是夜,李隆基早喝得酩酊大醉,歇在了爱妾房里。郡王妃‮浴沐‬过后,看着镜子里已显得有些沧桑的面孔,向啂⺟谈起了此事。

  这个啂⺟耳目灵敏,知道的消息极多,当即便道:“是有这么一个小娘子,是崔家四郞崔景钰的嫡亲表妹段氏,前阵子才被送⼊掖庭。”

  郡王妃皱眉“这段氏前阵子被沒⼊掖庭的事,我也听说过。崔家都不管她,将她丢了出來。郡王却同她纠不休,是什么意思?”

  啂⺟道:“郡王曾去大理寺里提过她,凑巧救了她一命。王妃您想想。郡王何等尊贵的⾝份,何必屈尊降贵去狱中接人?老奴也觉得此事蹊跷。只是宜国公主这么一说,倒像是在有意惹您不⾼兴似的。”

  郡王妃尖尖的指甲抓破了轻薄的团扇,冷笑道:“我还以为她做了公主,长进了。如今看來,还是当年那个有意绕道去撞男人的狐媚子。到底是婢生女,⺟⾎太卑,自个儿也自重不起來。她这是对郡王还有情呢,见不得我们夫好。我们夫成仇,她又有什么好处?”

  “王妃息怒。”啂⺟道“既知如此,就不能着了她的道。为了这么个扶风捉影的事同郡王不合,不值当。”

  郡王妃丢了团扇“这段氏如今在哪个宮做事?”

  “段氏才刚⼊宮,应当还在掖庭里做杂役。”

  郡王妃道:“她是崔景钰的表妹,我才不会傻到去寻她的⿇烦,得罪了崔景钰。倒是这李碧苒,才真是十⾜讨厌!幸好当初她沒进门,不然如今府里还不知给她‮腾折‬成什么样呢。郡王也是,风流便风流,怎么会喜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

  “那王妃打算按兵不动?”

  “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见这段氏是什么人。”郡王妃道“能让李碧苒视为敌手的,应当不是普通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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