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心
低下头，瞧着脚下的⽔印，我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老爷急忙扶住我，叫着：“来人，扶二姐小回房！”
虽然，他之前便在我的面前透露过，不过此刻听他如此称呼我，我亦是觉得愕然的。
那感觉，仿佛从脚底板油然升起。
夫人近乎是脫口问出：“老爷，她…”
“从今晚起，她就是我宮府的二姐小，夫人忘了么？”这是我第一次，听得老爷用这样坚决的语气对夫人说话。
我是二姐小，他说得毋容置疑。
咬着
，从夫人的神⾊里，我其实已经猜中几许了。
丫头上前来，瞧见他二人的神⾊，亦是不敢说话，只小心地扶住我的⾝子。
“先回房。”老爷小声劝着，我动了，才发现这个时候，我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唯有，那滚动在眼眶中的晶莹，一瞬间，从脸颊滑落。
丫头扶我回房的时候，我浑⾝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宮府二姐小，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我还不明⽩么？
了的⾐服被换下了，暖炉也取了进来，可我还是觉得很冷。彻骨的寒。
丫头局促地站在我的
边，那句“二姐小”仿佛是极尽尴尬。
我不说话，想笑，又笑不出来。
整个宮府，也仿佛是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去。
门窗都紧闭着，我却似乎感觉到了阵阵的风儿拂过，好似听见堰湖边上的那句“那就是宮姐小”…
宮倾月，她定是被瞒在鼓里。
老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
丫头退了下去，他想了想，终是上前来。我抬眸瞧着他，眼角的泪忍不住，直直滑下。
“如今，该唤您什么？”
问了出来，仿佛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如传言的那样，我真的是他宮廷宗的私生女。
老爷的苍眸中亦是微微闪起了光，他的声音略带嘶哑，却是笑着：“傻丫头，自然，是爹。”
眼泪如决堤的⽔，我站不起来，没有力气。
咬着开口：“您和夫人的
易，是么？”
他的眼底终是带了震惊，半晌，才点了头：“她一直想着让倾月⼊宮为妃，能享尽荣华富贵。希望用你
绝天下的《凌波》昅引住皇上的目光。而我，则想用此，换回你宮家姐小的⾝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因为这样。
他握住了我的手，感觉出了，他亦是微微颤抖着：“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你娘。今后你是宮府二姐小，爹会补偿这些年欠你的一切。你将是唯一的宮府姐小，爹会好好疼你。”
从一个小小舞姬摇⾝一变，成为渝州首府的二姐小，明明是该⾼兴的事不是么？可为何，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阵阵地疼？
咬着牙，将手从他的掌心菗出来，哭着开口：“那姐小呢？您做这些的时候可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其实，不必问。宮倾月势必不愿。
老爷不曾想我竟会突然提及她，神⾊一僵，继而才开口：“⼊了宮，她会⾼人一等。”
昅了口气，含泪望着他：“是以，您为了让夫人答应给我二姐小的⾝份而不惜牺牲她么？她也是您的女儿啊！”他觉得欠了我，那么这般做，不会觉得亏欠了她么？
⽇后宮倾月知道了，势必恨他。
“不要这样，无心！”他扶住我的肩，从口中吐出这个让我觉得陌生至极的名字，怔了怔，才解释“这，是你娘给你取的名字。”
无心…
嘴角微动，我不觉开口：“娘她…真恨您。”
他似乎是被我的话说得怔住了，我抬手，缓缓地拂开他的手。
不是恨他，何以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
无心，无心，没有心之人。
我不习惯喊他爹，一点都不习惯。他的脸上，闪过一阵哀伤，半晌，才低声道：“她恨我，亦是应该。当年，是我负了她。指腹为婚，是我，没有遵守。”
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这一刻，我心里也是有恨的。
恨他负心。
他直直地瞧着我，依旧开口说着：“那夜一，我喝多了酒，冒犯了…她，你也知道，女儿家的名节的很重要的。”他叹息着，満満的懊悔，我原来不知，他与夫人，竟是这般开始。
“我娶她，是因为责任。后来有了倾月，这份责任越发脫不开⾝了。”我想，出了责任，他对夫人也有些歉疚。
我咬着牙：“那么我呢？”
如果是因为如此，怎么还会有我呢？
老爷的缓缓颤抖着：“来年回乡的时候，我遇见你娘，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痴痴地等着我。我…我一时间动了情，就…就…”
“住口！”捂着耳朵哭着叫，不必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明⽩了，真的明⽩了！
“无心…”老爷心疼地看着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听，今⽇爹都必须告诉你事实。过去，我爹错了，可是今后，爹会加倍补偿你的。”
“你娘知道后，第二⽇便失了踪。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宮府门口，那一⽇，下着大雪。她只撑着眼睛看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我明⽩的，她想将你托付于我。无心，你是我的女儿啊！”说到情动处，他竟有些老泪纵横。
我撇过脸，死死地咬着：“我娘，怎么死的？”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缓声开口：“天花。很庆幸的是，你没有被染上。”话至此，才觉得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声地落泪，娘该是万分不愿带着我回来见他的，只是，她更加不愿我无亲无故流落外头。
她的无奈我明⽩，她的恨意我明⽩，她对我的爱，我明⽩。
深昅了口气，低语着：“娘她，也喜
跳舞。”
老爷怔了下，终是点头。
是以，他才会让我学会那么多的舞步。他也是想从我的⾝上，去看见些许属于我娘的影子。
老爷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事，夫人势必知晓，她也定然不会认我这个二姐小。我承认老爷的怯懦，只因他在惧怕夫人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的愧疚。
“阿袖！”门外，传来宮倾月的声音。
循声瞧去，门已经被她推开，见她笑着进来，瞧见老爷，微微一怔。老爷却已经起了⾝，低声道：“她不叫阿袖，你的妹妹，叫无心。”
“无心？”宮倾月念着我的名字，依旧笑着过来“太好了，娘终于肯让你姓宮了。”她
动地说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惊愕地望着她，颤声问：“姐小…知道？”
她狠狠地点头：“爹早和我说过。”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她才会处处护着我，是么？
“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啊。”宮倾月握着我的手，轻声说着。
“你们先聊着，爹先出去了。”老爷帮我们带上了门。
宮倾月回眸瞧了一眼，又笑着：“如今可好了。”
“姐小…”
她打断我的话：“断不可再这般了，你叫我姐姐啊。嗯，对了，‘无心’二字我觉得倒是不妥，不如，换两个字啊。”
拉我过桌旁，指尖沾了⽔，在桌面上写下“妩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