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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怎么办才能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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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之对方应物的反应感到很奇怪,好像突然之间,儿子换了个人似的。据他所见,自家儿子是很喜大发议论的(至少私底下是这样),时政人物无所不敢说,今天怎么转了子?

  其实方编修只看到了表面,没有触及內里。方应物确实动辄议论飚发、挥斥方遒,但那也不是⽩⽩浪费口⽔——要么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需要他发表议论;要么就是发表议论可以受益,比如树立形象亦或刷名望。

  但这次事情,方应物有什么必要发表意见?归结底,其实就是死了个蛮夷头子而已,对于天朝上国而言,这很重要?能比会试这种抡才大典重要?

  何况小可汗毙命已经是既成事实,不管朝廷怎么看待,认可不认可这是功绩,那死人也活不了。朝臣们吵吵归吵吵,无论吵成什么结果也无所谓,他方应物实在没什么必要去支持哪一边,毫无必要。

  方应物想了想又说:“别人再问起,就说我专心备考,没有心思去琢磨杂事。”这个借口分量十⾜,在国朝天大地大也不如‮试考‬大。

  “知道了。”方清之点头道,但仍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方应物将自己手里的书举了举,暗示自己将要认真刻苦发奋的读书,⽗亲大人可以离开,不要在这里监视了,否则他读不下去的。

  但方清之依旧踌躇,过了好一会儿,他一咬牙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一叠纸笺。轻轻的放在方应物⾝前桌案上。随后方清之又面无表情,⾝形向后飘去。远离了几步。

  “这是…”方应物疑惑不解。他低头看了看,这是一叠子文章。看这厚度怕不是有二三十篇。

  “这些都是前辈们的文章,为⽗给你抄了几份,你没事时看看,或许有所补益。”方清之淡淡道,仿佛正在说一件无⾜轻重的事情。

  方应物再次低头翻了翻,这里面一个署名都没有,到底是谁的文章?在这紧张复习的时刻,让他看这些没头没尾的文章作甚?

  想起⽗亲的⾝份,方应物登时恍然大悟。手里这些文章绝对是最珍贵的复习材料啊!

  要知道文无第一,各人文章口味也是千差万别,有人喜古朴的,有人喜华丽的,有人喜小清新的。平常人这样无所谓,但考官这样就很有所谓了。

  所以会试之前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揣摩考官的文风和爱好,‮试考‬时候若能写出考官喜的文风,中式几率自然就大大增加。这是科举诀窍之一。

  有人道行⾼,可以揣摩的深⼊一点;有人道行浅,便只能捕风捉影、道途听说,妄图瞎猫捉死耗子。

  按照习惯。会试考官大都出自翰林院,在这临考的紧张时候,方清之突然拿来几十篇翰林院前辈的文章叫方应物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方应物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些文章十⾜十是潜在考官写的文章,仔细揣摩其中文笔后自然大都好处!可以说。这几十篇文章拿出去卖,即使卖几百两天价也会有人要。

  方应物又想道。考官是谁虽然目前没有公布,但在翰林院內部可能已经有风声流传了,以⽗亲的耿直品行,不想徇私舞弊怈漏风声很正常,抄几十篇文章帮忙复习,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不容易,真不容易,这也是翰林官们近⽔楼台先得月的潜规则罢?

  “谢过⽗亲。”方应物发自內心、郑重其事的说。他可以想象得出,以⽗亲的节,做出这种事需要多么大的决心。

  方应物不谢还好,这一谢反而让方清之有点儿尴尬,仿佛自己⼲了一件多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家儿子面前做出了不好的榜样,道德有了污点,以后还怎么以德服人?

  方清之心里不停的唏嘘感叹,世道艰难啊,外面国将不国,家里也⽗将不⽗啊。

  这时忽然有门子在屋外⾼声禀报:“大公子!门外有人拜访,通名叫做项成贤,说是乡里友人!”

  方应物听到,连忙吩咐道:“好生侍候着!等我出门接去!”

  去年他与项成贤一起中了举,约定好今年再一起赶赴舂闱。如今距离会试只剩十几天了,一直没得到项成贤消息,方应物还以为项成贤不来了,却没想到项成贤在最后关头赶到。

  方清之也认识项成贤,当年都是淳安县‮生学‬员,只不过项成贤比他晚几年进学。他便主动说:“为⽗与你同去见人。”

  方应物闻言停住脚步,面⾊为难“⽗亲还是不要出面了罢?”

  方清之对儿子的劝阻很不満,大义凛然道:“你这是什么胡话?故人前来登门,为⽗避而不见,岂不让别人以为我秉势利,得了官职便不认故人?”

  方应物言又止,摇‮头摇‬与⽗亲一同出门客去,到了大门,果然看到有四五个人等着,都是风尘仆仆的。几个月不见的项成贤正与门子说话,其余人大概都是他带来的家奴。

  “项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方应物远远地招呼了一声。

  这边项成贤抬头望见方家⽗子出,也不敢居大,连忙主动走上前几步,与方家⽗子会了面。

  但项成贤的嘴巴张了又张,合了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面前的人是方清之,再旁边是方应物,该怎么见礼和寒暄?

  若从县学论起,方清之比他早进几年县学,是老同窗,成化十三年曾一起参加过乡试;但方应物比他晚几年进的县学,也算是同窗,去年一起参加乡试,并中了举成为同年。

  换句话说,方家⽗子站在这儿,项成贤与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但他若叫了方清之为兄,那曾一同鬼混过的方应物就成了他晚辈,怪不好意思的;若与方应物兄弟见礼,那昔年同窗方清之岂不又成了他的长辈?

  无论怎选,项成贤都觉得很尴尬,来之前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场景,真真愁死个人…说到底,都要怪方应物窜起太。

  方应物斜视⽗亲,早说了叫你老人家回避一下,你老人家却不听,现在倒让客人为难了。

  ⽗将不⽗啊,方清之又叹一口气。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项成贤,只好招呼一声“青山不在绿⽔长流后会有期”便灰溜溜遁走了——论起关系,自家儿子与项成贤是同榜同年,更近一些,还是以儿子为主罢。

  目送⽗亲离开后,方应物说话随便许多“怎的今⽇才到?我险些以为你今科不来考了。”

  “路上耽搁了些时⽇,不然年前能到。”

  方应物又问:“住处可有了?如不嫌弃,我这里还可以挤一挤。”

  项成贤嘿嘿笑道:“正有此意!我本想在会馆寻觅几间屋子住下,谁知晚来几⽇,所有房舍都住満了人,于是便来投奔你了。你这里若没多余地方,我再去找洪家叔叔那里投宿。”他们另一个好友洪松有个叔叔叫洪廷臣,如今正在刑部当员外郞。

  方应物大包大揽道:“我那边宅院內还有两三间空闲的,我叫家人收拾出来,你尽管住着。”

  如此项成贤便带着家奴住进了方应物宅院內,当晚两人彻夜长谈。次⽇,项成贤又休息了一⽇,恢复了精力。但又次⽇,方应物去找项成贤时,却被留守的家奴告知他已经出门了。

  方应物嘀咕几声,这项大公子真是坐不住的人,临到‮试考‬了也不安于室,这会子出门八成又去寻亲访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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