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宫中府中(上)
方应物在紧张不安中度过了一个中午,然后十分忐忑的出了会馆,朝皇城南锦⾐卫衙署而去。
这条路是很悉了,这个大门也是很悉了,在京城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条路上,但今天到来与前几次意义不同。前几次是一种过程,这次可能就是结果了。
锦⾐卫衙署大门处站班的官校看到方应物,便领了他进去。天下官署大同小异,穿过二门便来到了正堂前。
与别处不同的是,锦⾐卫正堂前空地很大,⾜以容纳上千人站立,想必也是因为有特殊需要的缘故。
方应物拾阶而上,此时堂上两个位置都是空的,尚无人去坐。中间那个必是主审位置,旁边那个就是陪审位置了。
方应物站在门內角落里等了一会儿,听到几通鼓响,从堂后转进来一伙人,簇拥着两位大人登位。
坐在堂上正中主审位置的,是乌纱绯袍全套冠带的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刘吉。
方应物还是第一次见到⾝着官袍的刘棉花,陡然觉得他比平常家居时威严许多。
坐在刘大学士旁边侧面的,是一位须发全⽩、目测有七十以上的老者,⾝穿金⾊飞鱼服,很是夺目。
这也是方应物第一次看到大名鼎鼎的飞鱼服,后世传说中似乎锦⾐卫人手一⾝飞鱼服,但方应物之前并没有见到过。
这个老者的⾝份,显而易见呼之出,当然就是锦⾐卫指挥使、掌锦⾐卫事袁彬袁大人了。这可是国之功臣。
看他的位置,方应物猜测最后还是有所妥协。本次审问没有全然抛开锦⾐卫,让袁大人充当了陪审。
方应物上前见礼。对主审刘大学士拜见道:“今⽇为家⽗之事,耽误了阁老休息,叫生学于心不安。”
刘吉公事公办的点点头道:“所为国事,无妨。”等他答话完了,才发现方应物这话不对劲,他答的也不对劲。
什么叫“耽误了休息”?现在只不过是下午未时,对于一个理论上是全天工作的大臣,下午是应该休息的时间吗?
刘吉暗道,此子平常说话不会这么不谨慎。估计是这次他要见到⽗亲,所以心情动,神思不属。
方应物又对袁彬简单拱了拱手,文武有别,礼节上要差得远,此后他便静立一旁去,等待着审问开始。
刘大学士咳嗽一声,喝道:“提人!”
方应物扭头向门外望去,对⽗亲的登场翘首以待。
从夏⽇的光下。从庭中西角门缓缓的走进一位⾝材颀秀的人,在四名锦⾐卫官校的押解下,朝着大堂而来。
这必然就是⽗亲大人了,方应物逆着光。一时看不清他的样子。
等方清之走到了门槛外,与门槛內的方应物正对面,两人齐齐愣了愣。方清之为了儿子的出现而惊讶。方应物惊讶则是因为
⽗亲大人的眼睛很特别,像是湖⽔一般深沉深邃。又漾出了几丝淡淡的哀愁。
再看他松松垮垮的发髻,沾着几枯⻩的草茎。还有几缕发飘在额头上,但依旧不能破坏这张忧郁的风情;
他⾝上是敝旧的青⾊官袍,随机裂开了几个洞口,但丝毫无损他超然拔的气质。至于脸上的几抹⻩土黑泥,只能是⽩皙⽟面的点缀。
方应物突然自惭形秽起来,他时常为自己相貌气质而沾沾自喜,但与⽗亲比起来,顿时月明星稀了。
他也明⽩了一个始终想不通的问题,为何以⽗亲这脾气,还有那么多女子飞蛾扑火、倒贴上门,最大原因就在这里啊!
这种线条华丽、气质忧郁的半而立小生,对女人的杀伤力是全年龄段通吃的。而且好像⽗亲又具有认真倔強的格,在女人眼中更是别具魅力。
方清之望着有点发傻的儿子,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方应物醒过神来,连忙推金山倒⽟柱,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答道:“听闻⽗亲遭难,我便来了。”
方清之叹口气“苦了你了,都是为⽗之过也。”正说着,他望见方应物⾝上的士子青衫,讶异道:“你进学了?”
方应物又自豪的答道:“儿子今年舂时,蒙宗师录取,⼊县学为廪生,正好顶了⽗亲留下名额。”
方清之露出了笑容“我方家后续有人矣!”
刘吉拍了拍醒木,打断了⽗子叙话。锦⾐卫官校便将方清之押到前面,至于方应物这个来旁听的,则被隔离到了边上去。
刘吉望着底下的方清之,叹息道:“同为翰苑一脉,老夫是不想审问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审的。方清之你写一封知错悔过之书,能叫老夫向皇上待便可以了。”
方清之冷冷道:“我何错之有?”
刘吉针锋相对道:“你不安分守己,肆意妄言,诽谤大臣”
“刘阁老你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是合格宰辅么。”
泥人也有三分火,刘吉心里登时冒了火气,但又一想,自己苦心挽回名声,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方应物看着⽗亲真叫人着急,忍不住隔着人墙道:“⽗亲暂且忍辱负重,写下悔过书,保留有用之⾝又如何?”
方清之喝道:“住口!圣贤书是如此教导你的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袁指挥这时候揷话道:“在这里耍嘴⽪子没甚意思,方庶常还是先下去罢。在牢狱里放上笔墨纸砚,什么时候写下了悔过书,什么时候再说其它。”
刘吉考虑片刻“也好,就如此理办。”
方清之被押下去,刚走到门口时,袁指挥忽然又开了口,对着人墙后的方应物叫道:“方家公子!朝中有几位大人弹劾国舅爷万通,但听说你和他串通好了,明天去东厂,打算替他开脫消罪么!”
方清之听到话,猛然回头盯了方应物一眼,但没有机会说话便被锦⾐卫官校推了出去。
方应物猝不及防,愕然看了看袁指挥,又看了看⽗亲的背影。他感受得到,刚才⽗亲盯他的眼光中是含责问和不満的。
难怪这袁指挥急急忙忙抢在东厂查问斗殴事件之前,于今天下午组织了审问,并叫自己旁听。
原来就是打的这个目的!是要借用⽗亲的威势,给自己这当孝子的施加庒力,而且自己与⽗亲远远相隔,没有机会解释啊!
ps:不知道怎么写了…怎么破?好像大家周末都出去玩了没人看书投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