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三场已毕
张贵使出所有残存力气的一声吼,可谓是石破天惊,让刑堂这里绝大多数观众目瞪口呆。
本来大都以为今天这事马上就要以妥协而告终了,就像官场上的绝大多数冲突一样。双方谁也不能奈何谁的时候,只有妥协一条路可走。
没想到居然风云突变峰回路转,一个奄奄一息的阶下囚摇⾝一变竟然变成了东厂的探子!
厂卫之间职权混杂没有一定之规,有重叠之处也有一定分工。比如锦⾐卫负责任务执行比较多,特别是需要人数的任务;而东厂则负责监视各衙门,具体办法就是出派探子安揷在各衙门里,称之为坐探。”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
也就是说东厂偏于常态监视,锦⾐卫偏于行动,而张贵自称是东厂驻在宛平县县衙里的坐探,从理论上说是非常有eng的。如果在这里假冒,最后肯定能查出来,那与找死有什么两样?
掌刑千户吴绶算是反应最的,他本来就是汪直亲信出⾝,一直被汪直安揷在锦⾐卫镇抚司里,心态上把自己当东厂的人更多一些,所以对东厂两个字最敏感。
听到张贵这声吼,吴千户愕然之后率先抢上前去喝问道:“你说你是东厂的坐探?为何先前不说?”
张贵坐着很辛苦,重新下趴去,仰头道:“谁zhidao你们锦⾐卫官校zhidao抓错人后,会不会⼲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灭口?这样就算东厂追查到这里,没有实证,你们也可以一问三不知。
如今有方大老爷到场。他和你们锦⾐卫不是一路人。我信得过方大老爷,在他面前自然敢亮出⾝份!”
这里面的⼲系太大。吴千户问过话后不知如何是好,也下意识的向方应物望去。
此时方应物的心态。大概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锦⾐卫有人抓了张贵并企图从张贵这里攀诬他,这是谋,但谋曝光后就没有杀伤力了,更别说方应物手握“道理”
所以方应物现在的状况很有点出戏,总像是看热闹的,若没有他撑,张贵也不敢在这当场喊话,将事情越发闹大。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方应物未尝不是给汪芷制造一点小⿇烦的心思。他就不信。将火引到东厂,而汪芷zhidao了这个消息,还敢躲着不回京!
想到自鸣得意之处,方应物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破绽,嘴角那一缕笑意正好被施舂看到。
然后施大人就产生了若⼲冲动,简直就想把方应物就地正法千刀万剐。他活了四十年,没有见过比方应物还可恨的人。
敢情刚才方应物装模作样,好似被他吓唬住并识相的服了软,其实本就是别有心思。原来在这里等着给自己挖连环坑!
这种被当猴子耍的羞辱感,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让施大人一口闷气无处发怈。和方应物这种极品读书人斗心眼,还是差的太多!
这个坑。比刚才那个坑还要大!先不提唯恐天下不的方应物,东厂坐探被锦⾐卫里梁公公的亲信抓了进来严刑拷打,这就是给东厂提督汪直一个伸机手会!
汪直能放过这个机会整顿锦⾐卫么?能放过这个机会攻击梁公公么?
锦⾐卫镇抚司抓了东厂探子。然后上了酷刑又用着东厂探子用极其愚蠢的方式诬陷当红大臣这彻底套了,或者说这里面的想象空间太大了。会产生无数种解读和看法!
指挥同知施大人傻了,完全不zhidao自己该怎么办。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他有能力解决的了!
他有直觉,有方应物这种孜孜不倦、闹事没有最大只有更大的煽风点火者存在,这件事情八成要发展成两大巨头太监对抗的局面!
他甚至还预感到,自己作为罪人和背黑锅的,很eng要被梁芳抛弃了!一个被靠山抛弃的人,面对东厂汪直和千户吴绶,还有什么自保之力?
更要命的是,如果他施舂垮了,那么他的一一妾两子一女又能怎么保全?
施大人又想至此处时,因为对weilai绝望而产生的恐惧甚至盖过了对方应物的恨意。解铃还须系铃人,eng只有方应物可以出手了,故而最后施舂也将目光定格在方应物⾝上。
施大人和吴千户两个在场的最⾼锦⾐卫官全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没办法。可是被瞩目的方应物并不着急,仍旧悠哉悠哉的站在院子门口东张西望。
天⾊已经到傍晚,今天即将过去,施大人有些气急败坏,大步走到方应物⾝前,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方大人究竟意何为,还请划下道来!”
方应物对施舂的无礼不以为意,笑呵呵道:“如果梁公公肯出面,那么一边是御马监太监梁芳,一边是东厂太监汪直,即便斗起来也不过是狗咬狗而已。如果梁公公不肯出面,那么你施大人就要独自面对东厂提督汪直的怒火了。
无论孰胜孰负与本官何⼲?本官有何必要着急?故而施大人还是另请⾼明罢,本官就是在这里看看。”
虽然方应物嘴里说“无论孰胜孰负”但只要稍有智商的人就zhidao,东厂汪直那边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就算梁芳讲义气肯为了施大人出面,也不eng斗赢,一是汪直本⾝并不弱于梁芳,二是这次汪直完全“占理”
施舂忍不住驳斥道:“想必方大人早就zhidao张贵的⾝份,却故作不知,挑动镇抚司与东厂的龃龉罢?这一切不都在你方大人中么?还有甚可看的?”
方应物装糊涂道:“难道此乃镇抚司和东厂两家之间的密事,所以不让外人看?那本官告辞!”
施舂连忙叫道:“慢着!”
方应物似笑非笑的回头问道:“方才施大人一门心思的要驱赶本官走人,眼下本官要走了。你施大人怎么又要留人?”
其实无论是走是留,方应物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以后都是东厂和汪直的事情了。
施舂一字一句的答道:“在下有些事关重大的话。要与方大人和吴千户密谈。”
哦?方应物产生了一点趣兴,如果施舂要单独与他密谈,方应物肯定不会答应。因为本毫无必要,他这样的清流大臣和一个注定将扑街的锦⾐卫头子有什么可密谈的?
不过施舂想要与他和吴绶同时密谈,那就值得一听了,说不定能听到一些关于厂卫秘闻八卦,涨一涨自己的见闻。
见方应物点了头,施舂便将方应物请进刑堂中,又把吴绶也叫了进来。
然后施大人环视四周。拿出指挥同知的气魄,声⾊俱厉的对其余书吏杂役军士喝道:“尔等退出十丈以外,不得靠近堂中!谁敢违令,军法处置!”
众人齐声答应,纷纷退出了堂上,连张贵也被从月台上抬走了。施舂很小心谨慎的巡视了一圈,直到确定没有人在旁边偷看偷听,这才转⾝朝向方应物和吴绶。
方应物看到施舂转⾝,却吓了一大跳。此时施舂双目圆睁。脸面铁青,腮帮子鼓楞楞的,显然是里面紧咬牙关。
方应物又将目光微微下移,还看到施舂双拳紧握。手背上隐隐然青筋暴起。大概是用力过度的缘故,拳头还有点微微颤抖。
施舂脚步仿佛很沉重,慢慢的一步一步向方应物挪过来。但就是这样缓慢的移动,却给了方应物莫名的庒力。
方应物心跳加。用眼角余光微微打量了吴绶一番,吴绶文绉绉的也像是读书人!他又扫了扫施舂的体格。耝耝估算之后,方应物有点慌张,即便两个加起来能不能打得过施舂都难说。
大意了大意了,早zhidao不该让方应石离开自己⾝边,方应物心里叫道。他忘记了一条古训,困兽犹斗穷寇莫追啊!
自己今天把施舂戏耍惨了,别说是堂堂的锦⾐卫指挥同知,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也未必没有⾎溅三步的脾!
眼看着施舂距离只有自己数步之遥,方应物终于绷不住了,轻轻地向后面退了几步,然后心里迅速计算起自己与屋门之间的距离。
不过又发现了新ti,此时他方应物是面朝大门的,向后面退就是向刑堂深处退步!距离大门反而越来越远!
“啊呀呀!”施舂突然狂暴的低吼了几声!
方应物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扭⾝就跑。堂中有柱子,虽不能夺门而出但可以绕柱而行,当年秦王就是用这种跑位躲过了图穷匕见。
不过方应物虽然心里盘算得很好,但现实里终究慢了一着,才迈出第一步,就再也迈不动第二步了。左腿仿佛被妖术住,动弹不得。
方应物回头看去,却没看到施舂的⾝影,只见吴绶站在自己对面,目瞪口呆的望着地面。
方应物再低头,发现应该已经陷⼊狂暴的施大人却跪在地板,两只手拼命抱住了自己的腿
“方大人!饶了在下这一次,给在下一条活路如何?”施舂再次低声吼道。
方应物震撼的木然无语脑中不停地想到,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大喊大叫的企图让外面人进来,不然自己有点丢人,居然被施舂吓成这样。
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等醒过神来,方应物指了指吴绶:“眼下要看的,是东厂那边的态度。”
施舂立刻放开了方应物,转⾝扑到吴绶那边,吴千户想闪开,但⾝手不济居然还是被保住了腿。
吴绶无语的看向方应物,这可怎么办?他完全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方应物便走上前去,对施舂道:“求人不如求己,想法子自救才是正道!你现在无非就是担忧东厂报复,但你只要自救得力,东厂又怎么会报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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