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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九章 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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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也正好在家,笑眯眯的喝着茶,看着老婆追打儿子。银铃也在一旁⾼呼加油,弄得林清儿哭笑不得,只好躲进屋里。

  待‮娘老‬终于放过自己,王贤坐到老爹⾝边,问道:“爹,你啥时候回来的?”

  “傍晌,”老爹笑着打量他道:“这⾝⽩衫不好穿吧。”

  “唉。”王贤叹口气道:“我先吃点饭吧…”

  “喏,爹从杭州买回来的⿇糍。”银铃献宝似的捧出个荷叶包道。

  “你们吃吧,这玩意儿沾牙。”家里仍旧不宽裕,王贤在衙门里吃得不错,哪好意思跟妹妹抢食“还有没有剩米饭,泡点⽔就行。”

  “看你这样下乡去了吧。”老爹眯着眼道:“没人管饭么?”

  “管饭了。”王贤拗不过妹妹,只好拿一个⿇糍尝尝道:“不过是闭门羹。”

  “球,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老爹闻言大怒:“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见老爹拿起鞋底也要菗自己,王贤一面躲一面郁闷道:“还不都是爹造下的孽。”

  “唉,”老爹一下没话了,收回手道:“姓李的虽然恨我,但他做事向来险,这次怎会如此猴急?”顿一下道:“应该是做给姓刁的看的…”

  “甭管给谁看。”王贤苦笑道:“反正儿子要被活活玩死了…”

  “没出息!”老爹瞪他一眼道:“我的儿子要是连富县衙都混不下去,我把姓倒着写!”

  “爹,王字倒着写还是王…”银铃小声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揷什么嘴,跟你姐姐去学绣花去!”老爹把女儿轰走道:“把这些天来的事儿,都跟我说道说道。”

  “好。”王贤早就憋坏了,终于找到机会大倒苦⽔了。

  王兴业听着儿子的描述,一双眼睛越瞪越圆,硬把那张憨厚的脸,变成了怒目金刚。刚要发作,却听‮娘老‬一声怒喝:“欺人太甚了!敢这么整我儿子,‮娘老‬不出马,他李狗子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你少掺和!”王兴业一辈子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唯独在李晟这事儿上,保持着⾼度敏感的自尊。见‮娘老‬瞪眼,老爹忙软下来道:“杀不用宰牛刀,愚夫出马就⾜够了…”

  “哼,先把你的事儿放放,给儿子弄利索了。”‮娘老‬发号施令道:“不说还不知道,小二竟被李狗子欺负成这样!”

  “好好好,”王兴业摆手道:“你先进屋去,我跟儿子细说。”

  “一定要让他死得难看!”‮娘老‬下了命令,抱着簸箩进了屋。

  看‮娘老‬关上门,老爹擦擦汗,尴尬道:“你娘这二年,简直变成女大王了。”

  “不然怎么撑下这个家?”王贤叹口气道:“儿子那时候那么不懂事。”

  “知道知道,要不我这么让着她?”老爹很在意在儿子面前的形象,只是有越描越黑之嫌:“说你的事儿吧,晁天焦那老东西一定不知道你是我儿子,不然他不敢欺负你。”

  “爹要陪我去一趟?”王贤问道。

  “放庇!”老爹一脸‘我怎么有你这样儿子’的表情,怒道:“老子是官,他是民,啥时候都该是他来见我!”说着指着儿子数落道:“小子,你这衙门混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才混了几天,还光被欺负了去了…”王贤郁闷道:“到现在还一头雾⽔呢。”

  “唉,也是。”王兴业点下头道“先过去这关,再慢慢教你吧。”说着摸摸下巴道:“晁天焦那你先别去了,这几天就在家里歇着吧,等他上门来求你。”

  “啊…”王贤瞪大眼道:“怎么可能?粮长都牛哄哄的…”

  “哼哼,”王老爹冷笑道:“你且看着吧…”

  见老爹这样信心満満,王贤也放心了,心说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真多啊。

  “不过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除不了。”却听老爹一边抠脚一边叹气道:“李狗子办事儿汤⽔不漏,从来不落把柄,要不我早把他整死了。”这都是在盐场养成的⽑病,也不知买⿇糍之前扣没扣脚…

  “说起来,爹先看看这个吧。”王贤从怀里,掏出个纸袋,递给老爹道“就看第一页就行。”

  老爹拍拍手接过来,掏出里面的一摞纸打眼一看,就再也拔不出来,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起头道:“这是哪来的?”

  “我自己弄的。他把陈年老账拿出来让我算,我从里面查出来的。”王贤道。

  “你还有这本事?”老爹不信道。

  “也不看我是谁的儿子。”王贤讨好笑道。

  “那倒是…”老爹点点头,还是不信:“这是谁给你的吧?”

  “唉,甭管哪来的了。”王贤不噤暗叹,怎么说实话就是没人信呢“总之这上面的结论,都是以永乐五年的账册为依据,绝对错不了。”

  “要是这东西流出去…”老爹面⾊凝重道:“从县太爷到书办,没一个逃得了,都得掉脑袋!”

  “所以让老爹拿主意。”王贤叹口气道:“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这富县里上下勾结,营私舞弊,实在是无法无天!”

  “唉,其实哪个衙门不是这样?”老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叹口气道:“大明朝的官俸低、吏禄更低,就靠那点工食银,哪能养家糊口?何况大老爷还得养师爷、养门房、讲排场,这些钱从哪来?朝廷不给发,大家就要想办法,有道是‘靠山吃山、靠⽔吃⽔’,衙门里的人自然要吃手里的权了…当年太祖皇帝多狠呐,贪污二十两银子,就要剥⽪充草。知道县衙的土地祠,为啥又叫⽪场庙么?那是因为几任知县的⽪囊,还在里头挂着呢,可这还挡不住上下其手,所以这里头,也不光是我们的错…”

  王贤听得不寒而栗,小声道:“爹,你不用急着辩⽩,我没说要把这些捅出去,我让你看看,有没有能拿来整治李晟的。”

  “你不早说!”老爹这才大松了口气,端起茶壶一饮而尽,骂道:“小兔崽子吓死我了!”

  于是再次仔细看了一遍,琢磨道:“衙门的钱粮进出,九成九要经过户房,是以户房司吏其实是在给大家擦庇股,你要是随便拿笔假账告他,他定能够一推二五六,说我就是大丫鬟带钥匙,当家不做主。衙门里的县太爷、二尹三衙四老典都拿过钱,自然要帮他遮掩…”

  “但其实,官老爷们拿的是小头,大头都让他揣怀里了。”王贤冷声道。

  “这是肯定的,李晟这厮看着小心,其实贼胆包天!”老爹恨恨道:“这是让老爷们担恶名,他来捞好处做好人,老爷们知道了,肯定恨死他!”顿一下又‮头摇‬道:“老爷们还是得保他,这么些年来,谁从公中捞了多少好处,从库里拿了多少东西,他全都一清二楚,老爷们要是不保他,难保他会说出什么来!”

  “这真是…”王贤叹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总之,这个大管家不是这么好整的。”老爹也叹道:“也幸亏就是你爹,⼲了一辈子刑房,才能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噗…”王贤一口茶⽔险些没噴到老爹脸上,苦笑道:“爹,你能不能不自夸?”

  “嘿嘿。”老爹笑笑道:“想不想听?”

  “想!”王贤立刻谄媚的凑过去,给老爹端茶道:“洗耳恭听您老的⾼招。”

  “唔。其实也是他自找的。”老爹接过茶,‮头摇‬晃脑,就差拿把扇子装孔明了:“这二年,因为那个案子,县里上下懒散惯了,上下哪个把公务放在心上?光想着怎么捞钱去了。我听说,魏知县上任后,因为想要做一番政绩出来,颇有刷新之意,无奈那帮人懒惯了的,不愿配合,更不愿吐出到口的肥⾁,于是处处跟他作对,给他使绊子。李晟因为是大管家,很多恶人最后都是他当了。是以县老爷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

  “是啊,所以司马求才让我到户房搜集证据。”王贤点头道。

  “哦,是么?”老爹瞪大眼道:“你咋不早说?”

  “现在说晚么。”王贤奇怪道。

  “早说我还用费脑筋?”老爹怒道:“你个头一天进衙门的新丁,人家能指望你搜集到什么要命的证据?无非就是想寻他个小错,好借故撤了他!人家不是让你整出这种大杀器来的,人家只要你找出他一点小⽑病!”顿一下,強调道:“没听你说之前,我就判断出来了,你话只是印证了我的判断,你爹十几年的老刑房…”

  “多小的错?”打断老爹的自吹自擂,王贤问道。

  “那种他瞒着大家,自己独呑,但数额不大,不至于⾝败名裂的。”老爹想一想道:“有没有?”

  “有!”王贤指指纸上的某处道。

  “唔,极好。”老爹一看,点点头道:“再就是,让谁把这事儿捅出来了。”

  “我觉得张典吏不错。”王贤小声道。

  “不愧是我儿子,果然有天分!”老爹闻言大喜,比知道王贤有查账的本事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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