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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众人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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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放松对浦江城的搜查,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人肯定不在明教手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郑宅镇。

  除了周新,郑藩台和胡也赶到了镇外,自然还有与钦差如影随形的锦⾐卫千户朱九爷。只是四位大员对着个太祖护体的郑宅镇,依然如老虎啃刺猬,无处下口。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唐云火攻红巾军,得明教投降的消息,传到了军营中。朱九爷眼前一亮道:“咱们也照方抓药,一把火将郑家人出他们的乌⻳壳”

  三个文官面面相觑,这法子真够狠。郑藩台却‮头摇‬道:“不妥不妥,郑家祠堂里有太祖御书,万一烧坏了怎么办

  “那也是郑家的罪过,谁让他们引起了火灾,又抢救太祖御书不力?”朱九爷狠声道:“凭这个罪名,就能把他们统统抓起来”说着望向胡潆道:“胡大人,你说呢?”

  “这不失为一个破局的法子…”胡潆缓缓道:“实在不行,只能这么⼲了。”

  听他也这么说,周新和郑藩台都变了脸⾊。只听胡潆话锋一转道:“但是这招不必用出来,就能达到效果。”

  “不用怎么有用?”朱九闷声道。

  “胡大人的意思是,威吓”郑藩台却了然道:“就让本官去郑宅镇上走这一遭吧。”

  胡潆本打算自己过去,但想了想,自己一个寻访张邋遢的钦差,过去都不好介绍自己。还是这位一省之长出面,更加名正言顺。

  朱九却打量着郑藩台道:“郑方伯和郑家不会是亲戚关系吧?”

  “九爷说笑了。”郑藩台‮头摇‬苦笑道:“朝廷会让一个浙江人,当浙江的布政使么?”顿一下道:“下官祖籍河南,⾼攀不上江南第一家。”

  “那就是河南第一家。”朱九也觉着自己这样问有些无礼,便补救道:“比江南第一家好多了。”

  郑藩台笑笑没应声。计议已定,他便仅在一小队亲卫的陪同下,准备进⼊镇上。

  来到那条已经深达两丈的壕沟前,锦⾐卫将他的轿子拦住。他的卫队长怒道:“你家千户没通知你,藩台大人要进去么?”

  “正是因为知会了。”那锦⾐卫百户板着脸道:“所以咱们才在这里等候方伯。”

  卫队长还要发火,被轿子里的郑方伯叫住道:“别吵了,人家也是上命难违,咱们照办就是。”

  “方伯深明大义。”锦⾐卫百户这才有了一丝笑道:“上峰有令,方伯的‮全安‬由咱们锦⾐卫负责,您的卫队先等在这儿吧。”

  “我们自可以护卫方伯”卫队长怒道。

  “上头不放心你们,非要把话说这么明⽩么?”那百户翻⽩眼道。

  “可以。”郑藩台点点头,对卫队长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是。”卫队长闷声答道。

  “请方伯换顶轿子。”百户又说到,便见四个锦⾐卫抬着一顶便轿过来,郑藩台依言坐进去,便被锦⾐卫簇拥着进了郑宅镇。至于他的卫队,只好等在外面,只有两个亲随跟了进去…

  穿过⾼⾼的九道牌坊进到镇上,只见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街面一片死寂,但是众人分明感到,每一扇门之后,都有一双甚至几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令人极不舒服。

  队伍一直走到郑家祠堂前,才有人出来招呼。听说是一省之长亲至,郑家人并不惶恐,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请郑藩台到客厅稍候,便径直去找当家人了。

  郑藩台看着郑家雪⽩的墙上孝仁义,四个大字,不噤定定出神,都没发觉有人来到客堂。郑沿轻轻唤了一声‘方伯,,才让他回过神来,看看郑沿道:“你是郑子彦吧?”

  “正是草民。”郑沿施礼道:“家⽗沉疴在⾝,不能起,命草民向方伯告罪。”

  “无妨。”郑藩台淡淡道:“本官对你说也是一样的。”

  “草民洗耳恭听。”郑沿恭声道。

  “先告诉你一件事,唐伯爷已经收复浦江县城,”郑藩台沉声道:“投降的明教⾼层,一些供述对郑家很不利。

  “什么供述?”郑沿皱眉道。

  “你不要装傻了。”郑藩台沉声道:“明教为何会在浦江起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草民确实不清楚。”郑沿‮头摇‬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清楚,那本官也没必要与你多费口⾆。”郑藩台眉头紧锁道:“带我去见你⽗亲。”

  “家⽗病重…”郑沿为难道。

  “还能说话么?”郑藩台冷冷问道。

  “能…”

  “那就行。”郑藩台起⾝道:“带我进去。”

  “是。”郑沿只好依命而行,带着郑藩台往后面去了。郑藩台的两个随从紧紧跟在后面。人家去內室探视病人,锦⾐卫们自然没道理跟着,他们也没‮趣兴‬跟着,便在外院等郑方伯出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郑藩台出来了,⾝后依然跟着他的两名随从。坐进轿中,他对送出来的郑沿道:“只给尔等一天的时间,你们⽗子好自为之吧。”

  “是…”郑沿面⾊凝重的应道。

  “起轿”郑藩台的长随⾼唱一声,锦⾐卫便抬起轿子,离开了郑宅镇。

  回到镇口的沟壕旁,郑藩台的侍卫长上来,关切问道:“大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郑藩台摇‮头摇‬,对那锦⾐卫百户道:“多谢这位大人保护。”

  “卑职分內的差事罢了。”那百户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小人该去复命了,大人的‮全安‬还是由您的卫队来负责。

  “请便。”郑藩台点点头,锦⾐卫便撤走,他的亲卫护送着他返回大营。

  回到中军,郑藩台便到帅帐去见三位大人。

  帅帐中,胡潆和周新正在对弈,朱九则端坐一旁,闭目养神。

  听到响动,他睁开眼,望向郑藩台道:“怎么样?”胡潆和周新也放下手上的棋子,起⾝相

  郑藩台坐下,缓缓道:“郑家说,他们知道我们怀疑什么,但是那人确实不在他们手中。”

  “还嘴硬”朱九恨声道。

  “先听方伯说完。”胡潆给郑藩台递上一盏茶道。

  郑藩台接过来,搁在桌上道:“郑家说,虽然他们是清⽩的,但既然已经见疑于君上,也只能听从朝廷的命令行事。”顿一下道:“我便告诉他们,郑家在大明已无立锥之地,但天有好生之德,皇上开恩放你们一条生路…明天便举族开大明吧。”

  “他们怎么说?”

  “他们想进京申辩,我告诉他们,皇上不可能见他们,此事也没有第二种解决方案,除非郑家想被活活烧死在镇上,否则必须离开大明。郑棠只好同意了。”郑藩台道:“我和郑棠约定,明⽇一早,郑家人按里出镇,接受检查后,到⽩马渡登船。”

  三人互相看看,都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之前便接到了皇帝密旨,朱棣的意思是,郑家绝对不可饶恕,但是不能冠以任何罪名。大明皇帝的意志自相矛盾,实在令臣子们难以执行,让郑家人不声不响的消失,再把郑宅镇一把火烧成⽩地,已经是最能兼顾的了。

  第二天卯时,郑老爷子亲自敲响了祠堂的那口会善钟。

  钟声悠悠,连绵绵绵不绝,与往⽇并无不同。但是郑家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听这钟声了。

  伴着钟声,郑氏一族的男女神态肃穆的进⼊祠堂,在师俭堂立定,院里院外,数千人黑庒庒一片,连咳嗽声都没有。

  郑老爷子立在台阶上,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敦厚纯良的面孔,他心如刀割,⾝子微微颤抖起来。深深昅口气,才稳定住情绪,缓缓对望着自己的‮弟子‬们道:

  “人家盛衰,皆系乎积善与积恶而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天理昭然…”说到这,老爷子哽咽一下,颤声道:“有人肯定要说,亦不尽然…”

  此言一出,‮弟子‬们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自从昨⽇知道,他们已经被朝廷驱逐出境后,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便难以遏制的动摇起来…

  “你们肯定要问,若是尽然?为何我郑家‮弟子‬要背井离乡,流落海外?”郑老爷子再也忍不住泪流満面道:“但话分两头。这世上除了天理之外,还有強权。我们逆了強权,却没有陡遭横祸,不就是因为祖宗积德、平⽇积善,天理昭然,令強权也不敢贸然加害么?”

  ‮弟子‬们默默点头,但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们満意,有人小声问道:“老族长,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被驱逐出境?”

  “我们没有犯罪”郑老爷子须发皆张,断然道:“犯罪的是这个世道,如今这天下⾐冠,人人有罪我们坚持的正道,就成了他们眼中的罪”说着一指⾝后的匾额,两旁的楹联,沉声道:“我们郑家没有辱没了太祖皇帝的题词,没有给正学先生丢脸,你们记住了么?”

  “是”族人们轰然应道,这就⾜够让他们赴汤蹈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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