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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万白丛中一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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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四更天,王贤感觉刚睡下,就被林姐姐摇醒,糊糊起洗漱,又发了好一会儿痴,才清醒过来。

  ⽟麝捧来簇新的官服,和林清儿一道伺候他穿上,待到要给他戴上官帽时,王贤摇‮头摇‬,还嫌不够惹眼么?

  来到前厅时便见満満都是人,老爹、‮娘老‬、大哥、银铃,还有李寓和于秀才早坐在那儿了,家里人都一脸郑重的望着他,好像王二小要英勇就义似的。

  早餐是董师傅二更天就起整治的,跟皇帝的御宴也差不多了,吃得两个秀才跟饿鬼投胎似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呢

  王家人却食不甘味,満脸紧张的望着王贤,王贵竟紧张到呕吐…家里没出过⾼考生的,是没法体会那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感觉。

  早餐过后,老爹‮娘老‬把王贤送到门口,一个拉着他的左手,一个拉着他的右手。

  老爹一脸凝重的叮嘱道:“儿子,爹等你的好消息,一定要为老王家考个秀才回来…”

  “爹,这才县试第一场…”王贤哭笑不得道:“说这个还早了点吧。”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王兴业倒能记住王贤常用的新词。

  “好吧。”王贤又转向‮娘老‬:“娘有什么吩咐?”

  ‮娘老‬眼泪都出来了:“呜呜,我儿子竟然要进考场了,我以为你这辈子就是进赌场的料呢。”

  “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王贤无奈的小声道:“这么多人呢。”

  “好好考,考个秀才回来…”许是怕影响他发挥,‮娘老‬今天出奇的温柔,乖乖改了口。

  “呃,好吧…”王贤给爹娘行了礼,又朝林姐姐‮劲使‬点点头,便转⾝出了门。

  二黑提了考篮、帅辉拿着杌子,⽟麝夹着油伞,一大群人簇拥着他出门。

  外面还是満天星斗,夜风清冽,往常这时候,大街上是没有人的,但今天却満是一群群打着灯笼的行人,所有人都只一个目的地位于县学的县试考场。千里之行始于⾜下,漫漫科举路,这是第一步

  待到了县学外的大街上,便见这里早就挤満了人。浙江是文教大省,读书人的数量远超其他省份,富这样的中等县,每届都有六百多人应试,换了西边西南的一些省份,一个府应试的人数也就这么多,难度可想而知。

  六百多考生,加上送考的,当保人的,⾜⾜两三千人,乌庒庒挤在县学门外,让人不噤对县里的组织能力捏一把汗。好在富的官差管理灾民一年多,也算是训练有素,再加上县试的要求相对轻松,倒也可以应付。

  这么多人‮试考‬,天不亮就得点名,寅时左右,县学门口点起了数支松明火把,照得门前亮如⽩地。这时韩教谕、赵县丞带着百十名差役到了,简单的布置一下,即开始唱牌。

  六百考生在报名之后,会领到一个考牌,上头除了他本人和祖宗三代的信息外,还有编号。比如富县用的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编号,每个号编五十人左右,唱到哪个号,哪一组便上前接受检查。

  见马上要点名了,编号靠前的童生们便接过考篮,往门下靠近。王贤是子号,也赶紧凑上前。家人们只能在后面等候,而具保的秀才们则早进去,在教谕⾝边集合,等考生前来验明正⾝。

  这会儿,子字号五十名童生集中到了县学门前,按规制,考生必须穿官⾐、戴官帽,否则不许⼊场,但县试的考生连起码功名都没有,清一⽔的⽩衫皂巾,所谓‘⽩⾐秀士,是也,唯独王贤头戴乌纱,⾝穿正经的绿⾊官袍,前是练鹊补子。混在一群小⽩之中,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童声们以为他是监考的‮员官‬,都毕恭毕敬,自动与他保持距离,结果所有人一堆,王贤自个一堆,还有二百五对他磕头,然后自报家门,等他验明正⾝。

  弄得王贤很是尴尬,只好对众人笑笑道:“大家误会了,我也是来应考的。”

  童声们却是不信的,大人已经是朝廷命官,还应什么考?

  王贤只好指着自己前的补子道:“我是未⼊流品的杂职官,按规制可以参加科举。”也难怪童声们会少见多怪,有官人参加乡试的比比皆是,从县试考起的却绝无仅有。

  直到考官点名,第一个叫到他的名字,众童生这才信了。望着王贤的背影,童生们的目光复杂极了,有人释然,有人觉着他无聊,有人觉着他好笑,有人担心里头有什么黑幕…这主要是那些感觉自己有机会考取案首的,生怕被他占了名额。

  但无论如何,在放榜之前,有什么想法只能憋在肚子里,专心‮试考‬才是正办。

  王贤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被点到名,忙应一声上前,朝韩教谕深深一揖,唱道:“‮生学‬王贤,本县生员李寓、于逸凡保”

  李秀才和于秀才忙应道:“‮生学‬李寓为该生担保。”“‮生学‬于逸凡为该生担保”

  至于验明正⾝,搜子搜⾝,自然是走过场,韩教谕看都不看王贤的考牌,便笑着抱拳道:“大人文运昌隆,请快进去吧。”

  “怎么第一个就是我?”王贤摸着鼻子,小声问道。

  “哪敢让大人在外枯等。”韩教谕小声笑道:“早进去还能挑个好座位,记得往上风口坐。”

  “呃…多谢。”王贤还能说什么,提着考篮进去。

  考场是露天的,设在县学的院子里,一排排低矮的桌椅,之间并无间隔,上头是用芦席搭成的雨棚子,不然老天爷一变脸,这场‮试考‬也就泡汤了。

  因为是县考,一切都没那个严格,考桌上并无序号,考生进来随便坐,是以韩教谕说,先进来挑个好座位。而座位的好坏,王贤也听李寓他们嘱咐到了,主要是看风向,一定要挑上风口的,因为一旦坐下,直到卷都不许起⾝。在每张桌子下面,都放着个瓦罐,若要小便,就往里头尿。一人两天至少两泡尿,六百人就是一千二百泡,考场上的气味可想而知,且不乏有不小心把尿罐踢倒者,简直不可闻。

  第一场时还好些,越往后考场的气味就越难闻,要是在下风口的,都能熏晕了,哪还有心思答卷。所以位置决定成败,这话一点不虚,后面几天,时常发生考生为了争抢座位而发生口角,乃至斗殴的场景,这都是让尿的…

  小便还好,‮便大‬直接是不许的,若憋不住了非要上,也可以,但人走了之后,巡考的会用印章,在你卷子上盖个黑⾊的印记,这叫‘屎戳子,,凡是被盖上屎戳子的,这卷子本不予阅看,绝无进秀才的希望。但总有几个倒霉腹泻的,没办法拉在子里,边上的考生必然不许,双方争吵起来,腹泻便算犯规,定被逐出考场。

  王贤事先真没想到,考场上的读书人竟跟囚犯一样悲惨,想到县试有五场、府试有五场、院试还有两场…想考出个秀才来,非得过这十二场不可,普天下的读书人为了功名,真是能忍人之不能忍啊

  王贤起先都不想考了,这不自己找罪受么?但想到那些光鲜的状元翰林,也是这样过来的,心里顿时平衡多了,这份洋罪还不是谁都能遭的呢就冲⽇后说起来也算是下过科场的读书人,也得受着。

  ‮试考‬的经过没啥好说的,发题之前,考场封门,不许任何人出⼊,有完卷早的也不能立即出去,要等凑够十人才开一次门,一共放三次,每次开门都有吹鼓手恭送,之后便不再开门,考生必须等天黑前一齐出去,县试都是⽩天考,叫‘不继烛,,天黑了还答卷的,统统以犯规论处,考官也是连看都不看。

  县试的监考官、阅卷官都是蒋知县,上头连个监督的都没有,自然他想咋弄就咋弄。不过县里中秀才的太少,知县也没有面子,而中秀才最多,则算是文教方面的大成绩,是以知县基本不胡搞…当然,总是有几个关系户要照顾,无伤大雅,总体还算公正。

  题目也是蒋知县出的,过年时早就告诉了王贤,等卷子发下来一看,三道四书题,果然都是做过的。王贤便气定神闲的摆好卷面、磨好墨,也不打草稿,一笔一划的默写出三篇。

  尽管他磨磨蹭蹭,还是一上午就写完了,王贤不愿太显眼,只好在拿出于粮来慢慢吃,等别人先卷。

  寻常的差役眼尖,看见王贤在吃东西,便庇颠庇颠的给他送来热茶,边上的考生也想要热茶,被差役骂了一顿,险些给他掀了桌子。

  一过午就有人开始卷了,通常有三种情况,一种是才思敏捷,早早答完的,一种是肚里没有墨⽔,不知道答什么的,磨蹭下去也没啥意思;还有第三种,不错,就是让‮便大‬憋的…

  等第一组上去,第二组又攒够了五个,王贤便起⾝卷,卷子直接知县面前,王贤深深一揖,蒋知县起⾝还礼,大家都是官⾝,这倒也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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