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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六章 谁不吃顿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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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时,老爹回来了。王贤一问,老爹竟然到衙门里办手续去了。只是老爹先去的吏房,⽗子俩便错过了。因为老爹是要到上级衙门当官,而不是不相⼲的仁和县典史,自然比前两次回衙,更受县里的重视。甚至魏知县都拨冗见了他一面,一口一个‘兄台’,把个王老爹都抬晕了…

  “吾儿,为⽗听闻你近月表现,甚是欣慰。”回到家里,王兴业依然不舍得摘下那顶乌纱帽。他⾝上是绿⾊的团领官袍,前补着个小鸟,大刀金马的坐在家长位上,回味着和县老爷见面时的场景,不噤支着胳膊捻着须,说话竟也文绉绉起来。

  王贤站在堂下,听得浑⾝⽪疙瘩,他还是习惯那个在芦苇里赌钱,在天井里抠脚,一口一个‘老子’的爹。只好忍着不适道:“孩儿能取得一点进步,都是⽗亲大人教导有方。”

  “诚然…”王兴业端起茶盏喝一口,又猛地搁下,噴了自个一道“烫杀吾⾆!”

  “啥?”银铃奇怪问道。

  “烫着嘴了。”王贤小声道“还不赶紧给爹擦擦。”

  “哦。”银铃便拿起抹布,要给老爹擦,却被王兴业挡住道:“此拭案布也!”

  “啥?”银铃小嘴微张道。

  “这是擦桌子的抹布!”王贤⼲咳两声,心说爹啊,人家魏知县两榜进士,说话也没这么费劲。你不就当了个九品芝⿇官么,拽啥文啊?

  银铃只好拿袖子,给老爹擦去前⽔渍,一边擦一边盯着他那片补子道:“爹爹,你前这片布,有小鸟,有云彩,有浪花,好漂亮啊!”“此非布乃补。”老爹怒道。

  “这不是布,叫补子。”不待银铃问,王贤先解释道“不同的小鸟代表不同的品级。”

  “这是啥小鸟?”银铃好奇道:“认不大出来呢…”

  “鹑。”老爹有些尴尬道。

  “鹑是啥鸟?”银铃瞪着求知的大眼睛,望向自己的二哥。

  “这个么…”王贤轻咳一声道:“就是鹌鹑。”

  “噗…”银铃扑哧一声,笑得花枝招展道:“爹爹真逗,放个鹌鹑在前。”

  “咳咳,”老爹恼羞成怒的瞪着王贤道:“孽畜,不当人子!”

  “爹,难道你要一直这么说话么?”王贤苦笑道。

  “无知小儿,省城大官云集,皆此言也,吾若不然,何以自处?”老爹怒道。

  “人家说话文绉绉,那因为是书生出⾝。”王贤苦笑道:“老爹咱们吏员出⾝的,也学人家拽文,岂不惹人笑话?”

  “呃…”老爹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今天看魏知县几次忍俊,应该就是在笑话自己。不噤羞赧道:“老子也觉着怪别扭的,原来是受了那帮促狭鬼捉弄。”原来老爹在省城跑官时,几个布政司书吏对他说,省城的大人们都讲文言,说⽩话是要被笑话的。

  老爹也不是被哄大的,不信道:‘我也伺候了几任大老爷,怎么都说⽩话?’

  人家便嗤笑道,那是在县里,对着你们这帮土包子,到了省城来,你们知县也一样说文言。又说你从前是吏员,自然不讲究,如今做了官,便要成体统,说官话是头一条。

  老爹官心窍、晕晕乎乎,智商仅剩平时一半,竟信了。于是一直用文言说话,让王贤这一说,才意识到,自己丢老人了…

  “丢死人咯…”老爹无地自容,起⾝进了里屋,出来时已经换上惯常穿戴的‮合六‬帽,绸面夹棉袍、老布鞋,顿时顺眼多了…

  晚上‮娘老‬亲自下厨,烧了満満一桌好菜。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老爹‮娘老‬端坐在上首,王贵两口子坐在左边,王贤和林清儿坐右边,小妹银铃打横坐在下首。这也暴露了老王家的底蕴,人家真正的大户人家,吃饭时媳妇都是不上桌的…

  不过话说回来,规矩算个庇,自家觉着舒服就行了。

  王兴业坐在椅子上,看着満堂儿女,想着去年这时候,自己在凄风冷雨中被发配到盐场,当时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自己便否极泰来,重新过上好⽇子了。想到这,他那张憨厚的脸都笑开了花,望着小闺女道:“今天咱们家四喜临门,小银铃,你知道是哪四喜啊?”

  “我知道我知道,”银铃像只小喜鹊,叽叽喳喳道:“第一喜,是爹爹当上官了!”

  “不错,”王兴业的笑眯眯道:“你们不该一人敬我一杯?”

  “当然应该了?”便从王贵开始,连带媳妇儿,一人敬了老王一杯酒,把个王兴业乐得笑开了花。

  “第二喜是大嫂终于有⾝孕了…”银铃大赞道:“真不容易啊,都三年了!”

  说者天真烂漫,听者却面红耳⾚,王贵两口子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

  “不管怎么样,怀上就好的。”老爹打个哈哈道:“还不敬你嫂子一杯?”

  “嫂子,恭喜啦,一定要生个胖小子哦!”王贵媳妇不能喝酒,银铃也不能喝,两人便以⽔代酒碰了一杯。

  王贤和林清儿也敬了哥嫂,王贵坐不住了,偷拉侯氏一把,与她一起站起来,给爹娘敬酒道:“俺们以前不懂事,从今往后再不会了。”

  ‮娘老‬心里冷笑,但这样大喜的⽇子,不好口无遮拦。便淡淡道:“但愿吧。”喝了这一杯,算是给他俩个面子。

  “这第三喜么,”见他们磨叽完了,银铃赶紧接着道:“是二哥成了咱们富的财神…二哥,人家为啥叫你财神啊?”

  “因为我很有才。”王贤一本正经道,引得林清儿扑哧一笑。

  “笨丫头,咱们富县的银库、粮库都归你二哥管,你说他是不是财神?”见女儿似懂非懂,老爹又一脸得意的对‮娘老‬道:“今天去衙门,我最得意的不是自个被奉承,而是那帮家伙对小二的夸奖,听得我一愣一愣,都怀疑这说得是我儿子么?”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娘老‬瞪老爹一眼道:“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连个奉承话都听不出来?”

  “不是奉承话,是真服气。”王兴业‮头摇‬笑道:“在一起十几年了,他们说得是真话假话,我还听不出?”

  “当然是真的,叔叔的人品能力,在县里早就传开了,谁不知道冷面铁寒亲封的‘江南第一吏’,就是年仅十六岁的王家二郞!”侯氏忍不住接话,讨好王贤道:“叔叔原是有大能耐的,嫂子原先真是有眼无珠,幸亏叔叔大人大量,嫂子真是又‮愧羞‬又感…”

  王贤连说了好些宽心话,才让侯氏停下喋喋不休。银铃等不及道:“第四喜,是我大哥,终于得偿所愿,当上纸坊东家了!”

  “呵呵…”王贵憨笑起来,今天他已经跟原先的东家说了,东家感念他这些年任劳任怨,又想着⽇后靠他,跟王贤扯上关系,便给他算了二十贯工钱…全都是钱串子。

  “啥?”侯氏有些懵了,望着王贵道:“你当啥东家?”

  王贵便将王贤给自己买了张家纸坊的事情,简单一说。他只是忠厚,并不傻,只说兄弟俩一人占一半,其它的一概没说。

  侯氏听完,大惊大喜之下,不噤有些失态,忍不住呵呵傻笑。望向王贤的目光闪闪发亮,彻底把他当财神了。“二叔在衙门住着,肯定很不舒坦吧?”

  “还好,吃饭有食堂,早晚还有⽩役服侍。”见林清儿也很关切的望着自己,王贤只好打起精神答道。

  “那等人服侍叔叔,如何关顾周全?”侯氏殷勤道:“回头嫂嫂给你找两个勤可人的丫鬟早晚服侍,家里才能放心。”

  “深谢嫂嫂,不劳挂怀。”王贤这个汗啊,心说当着林姐姐的面,你要送我可人小丫头,这是跟我有仇么?

  林清儿倒只是微笑,看不出情绪变化。

  “咳咳。”‮娘老‬终于听不下去了,呛声道:“王贵媳妇,王贤不用你心,你还是省下钱,雇两个伺候你自己吧。”见侯氏愣住了,‮娘老‬⼲脆宣布自己的决定道:

  “我和你爹过了年,就带着你妹妹去杭州了。”‮娘老‬说完,明显见大儿媳眼里闪过惊喜,二儿媳则満是惴惴。“王贵媳妇说的对,王贤住衙门,也得有个人照顾。再说没老人在家,清儿也不方便和哥嫂同住了。索让她搬去照顾王贤,王贵两口子愿意在家住就在家,愿意去住你们的大宅子也可以,‮娘老‬给你们自由。”

  “娘…”从开始,林清儿一直很淡然的听着,直到听到‮娘老‬的安排,她登时満脸通红,头低得要折断,却就是不说‘不行’…

  “就知道你们早就想过自己的小⽇子了。”‮娘老‬冷笑连连道:“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不过王贤我可提醒你,你俩现在可还是姐弟,姐姐弟弟该⼲什么,不该⼲什么,不用我嘱咐吧!”

  这下连王贤的脸都红了,哭笑不得道:“娘,你放心吧…”弄不出人命来。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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