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潇儿…她突然⾝子一震,想起那句“再见是仇人“,心痛的无以复加。然而,冷迟的那句潇儿一直和嫣儿在一起,更让她心突的一下,便慌了。正想开口问,却见冷迟的神情变得愧疚而伤感,自责道:“我不知道她是嫣儿,还骂了她,说她出⾝低贱,不配为后…我真后悔,伤了她的心…”
她只觉自己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却怎么也到不了底。猛地推开冷迟,踉跄大退三步。不配为后?她虽⾝在金国,但封国立后风波,她却是一清二楚,被指责不配为后的人,还能有谁?”你,你所说的…是魔宮宮主,如陌?你是说…她,就是嫣儿?”
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有一丝细微的希冀,希望不是,不,千万不要是她,她在心里祈求着。但是冷迟的话却让她彻底的心死绝望:“心言,你知道?不错,她就是我们的嫣儿,她为自己取名为如陌,潇儿说,是再见如陌路…”
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得绝望起来,心疼的朝着她走了过去,但他每跨出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方才还満汉希望的眼眸此刻却是満満的悲痛和不愿相信,指尖她一手抓紧了胸前的衣襟紧紧按住胸口,指尖泛白,大口的喘气,淡薄的⾝子似站立不稳,微微摇晃,仿佛风雨之中飘摇欲坠的残花败叶,没有生气。
“心言…你,怎么了?”冷迟心痛的望着她,迟疑的上前,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喝止:“你站住!别过来。”
他连忙顿住脚步,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又变了脸。”心言,你到底怎么了?”
岑心言不稳的⾝子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着,一直到背抵墙壁,再无路可退,倚靠着墙,眉头紧锁,闭上眼睛急喘,脑海中混乱一片,満満的都是那句:再见如陌路?再见,如陌路…
如陌?嫣儿?魔宮宮主?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哀。不可能,她不信,不信!
遂然睁开双眼,凌厉,愤怒,怨痛交织,抬起的手,直指着他,在半空中,止不住的颤。”冷迟…你骗我!你根本就是想报复我,报复我当年害死嫣儿,所以,故作想与我修好,说嫣儿还活着,想而再来狠狠的打击我…以报当年之仇。(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冷迟,你好忍残,你,真的很忍残%”
她像是疯癫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而狂疯的头摇,时而又不停的点头,自说自话,更是自欺欺人。冷迟拧眉望她,想朝她走过去,却见她防备相望,一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心言,你误会我了,如陌确实是我们的嫣儿,我告诉你嫣儿还活着,是为了让你宽心一些,怎么会是打击你呢?”
宽心?哈哈…她不可抑止的笑起来,大笑。声音却是満満的绝望,道:“如果不是打击,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难道你不知道吗?就在两个多月前的武林大会上,魔宮宮主…我一剑,刺进了…刺进了…她的⾝体…很多血,她,流了很多血…然后,然后,然后…我一掌,把她打下了…万、丈、悬、崖…”她开始语无伦次,每一个字,说得那样艰难,却仍然在不停的说着,仿佛要证明着什么。
冷迟的⾝子完全僵硬,因为这一消息,从心底透出的冰凉,令他如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反映能力,怔怔的望着那个几乎是狂乱的白发女子,半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心、言…你,你,你…”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他闭上双眼,无力而绝望。
岑心言逃离一般的出了密室,他颓然跌坐,手撑着嘲湿的地面,心也跟着嘲湿。原以为,前路是光明的一片,原来,那只是更加黑暗的深渊,永远也望不到边。
岑心言跌跌撞撞的回道寝宮,大声喝到:“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没本宮的吩咐,谁敢进来,本宮叫他人头落地。滚。快滚…”
她再也没了平静的⾼贵冷静,像是疯了般,吓的一屋子的奴才战栗着惶恐退下,守在外面,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物品碎裂之声,个个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寝宮之內,早已是一片藉狼,再无完整贻误,她⾝子一软,趴在地上,⾝下是碎玉残片,割裂的肌肤,有温热涌出,她却半点知觉也无。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悲声痛苦,反反复复。
迷蒙的眼前満満的都是那张银⾊面具下,一双惊痛的不敢置信的眼眸,还有那滴落到剑⾝的悲伤泪水,以及熙和剑**的殷红鲜血…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名女子明明占了上风,却在见到她的面容之后,那把剑停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
她终于明白了,她手中的剑刺进那名女子的⾝体时,那女子目光落在她持剑的手上,笑容为何自嘲而悲哀。
她看见了…那女子的双眼之中,浓烈的怨,悲绝
c的痛…此刻正朝着她席卷而来,从⾝到心,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滴血液中,蔓延扩张…
一句:“又是你!为什么要是你?”原来,潇儿还是仁慈的!他没有忍心告诉她,她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嫣儿…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令她的⾝子颤抖着,使地上尖利的残片更深的扎入她的肌肤,**一片血迹。空洞的双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
为什么?命运如此作弄人,她十年费劲心思争权夺势,一心复仇,到头来,所做的一切,伤害的,无不是她想为之报仇的那个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巫琊接到消息,已是深夜,当他看到屋里的景象时,大惊失⾊。只见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眼中一片死寂,⾝下则是零落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惊叫一声:“主子!”疾步走过去,不顾尊卑之分,一把将她抱离地面上那些伤人的利器,放到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安置好。
岑心言看一没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本宮交代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巫琊,你真的,不怕死吗?”
巫琊面不改⾊,鼻唇紧抿,执着而坚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哀绝一片的容颜,这令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封闭了自己世界的脆弱女子,而此刻,相比十年前,却显得更加的悲哀和绝望。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的问话,第一次,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以往的敬畏,而是带着浓浓的关怀和担忧道:“主子,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请你,保重自己的⾝子。若⾝子垮了,复仇,又何从说起?”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只要提到复仇,她便会充満斗志。但这一次,他没有从她眼里看到预料中的光芒,反而是更加黯沉,毫无焦距。
“复仇?”她笑得好悲凉。就是因为复仇,才会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因为仇恨,我一错再错…巫琊,跟我说说,我们对魔宮宮主究竟做过些什么。”
她一直都是只发指令,说出最终目的,和大概方向,从不过问细节,如今魔宮宮主已死,她好端端的要听这个做什么?巫琊不解的皱眉,见她执着的目光望来,便不自觉的开了口,一一道来。
第一次,一碎心之毒试探她的⾝份,和辰王之间的关系…
碎心,剧毒!她不仅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第二次,以清毫醉香之媚毒,借她之体欲除辰王…
媚毒之最,男女合体亦不可解。她闭上双眼,心如刀割。
第三次,设计引她去军营,令她失去两名心腹下属,被休弃,受辱…
被休弃,受辱,那是对女子而言最残酷的磨折。窒息之痛,排山倒海而来,席卷全⾝。
第四次,借翌国宮主之手送她一碗蔵红花,胎落…
胎落,胎落…这,便是她对自己的女儿所做过的一切…命运,何其忍残,是对嫣儿,也是对她。眼见⼲涩,指尖的鲜血仿佛为替代无法流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瞬间便渗入地砖的缝隙,水分消失,只留下一道血⾊的残痕。
张口愈大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那出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蝇,无力道:“够了,够了…别说了!”
其实,她知道,她都知道。还有第五次,以她之命,欲将封国王室一网打尽…
…
“咳咳…咳咳…”一波比一波更激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一起咳出来才罢休。
“主子,主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巫琊慌忙上前扶她起来,帮她顺着气,然后将她紧握的手,一指一指掰开,望着她娇嫰的掌心一片血⾁模糊,眼中満満的都是掩盖不住的心疼。”求你,不要蹋糟自己的⾝子。”
她斜斜靠在他⾝上,没动。望着自己染血的冰凉指尖,哀哀的笑着,凄凉出声:“我的⾝子,已经不重要了。巫琊,你可知道,一直以来,被我们当做棋子的魔宮宮主,她,是我一直想为之报仇的…女儿。”
她的声音,极轻,然而,落在人的心头,却异常沉重。巫琊⾝子一震,如陌,那个女子,竟然是她的女儿?这,这…难怪她如此反常,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那该是何等的悲哀?他将她放回床上躺好,然后在床前直直的跪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脸诚挚道:“主子,对不起!这些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所为,我愿意为她偿命,请主子…不要磨折自己。”
岑心言侧眼望他,巫琊待她如何,她又岂能不知。他这是要将所有的自认揽在自己⾝上,用他的偿命,为她减少些许愧疚。但他又如何能知道,这种痛,不是任何人的命可以抹平得了的,即使让这时间的所有生灵为嫣儿陪葬,也无法令她不去悔,不去痛。叹了口气,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但他却固执的不肯起,就那样笔直的跪着。
她垂了眸,戚声道:“巫琊,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没用的!你的命,换不来我的安心…咳…咳咳…”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几年前她不爱惜自己的⾝子,落下的⽑病,一到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便咳个不停。巫琊连忙帮她顺着气,忽然眸中一亮道:“主子,也许她还活着么,你想想,那曰血魔也跟着跳了下去了,如果血魔真是南宮晔,那以他的能力,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没有活着的可能。而且,魔宮之人在断心崖底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他们二人的尸首,就连封国朝廷都派了很多人去寻,皆一无所获。这便说明,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岑心言一怔,忽然来了力气,立即坐了起来。是啊,也许这一次,她也能大难不死呢,如果这次她还能活下来,即便是永远不原谅她,也没有关系,只希望嫣儿还能活着,活着才能恨她。
“巫琊,你和柳眉待人去封国寻,无论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都在所不惜。活,要见人…”下一句,未说,便已痛得撕心裂肺。
巫琊微微皱眉,沉默片刻,隐有担忧,道:“太子那儿…”
岑心言截口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