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累了
天光微亮,东方露出了鱼肚⽩,而房间里的灯,比外面的晨曦还要亮,煞⽩煞⽩,伴着消毒⽔的味道,向刚刚醒來的沈漫昭示着这里是她厌烦的医院。
“咳咳!”她咳了两声,把卡在嗓子里的⾎痰咳出來。
“醒了,醒了!”
耳边传來女子⾼兴的声音,悉,却仿佛是穿越千山万⽔而來,让沈漫忍不住定神凝视,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一张美丽的容颜,这张容颜担忧的笑着,温柔的手指贴住她的后颈,她听到她说“怎么办,她好像在吐⾎!”
这话是对沈漫对面的男人说的,他听到后就立刻转⾝冲出去。
很快,进來许许多多的⽩大褂,他们让女子放下她,开始对她检查,又看了看痰盂,才说“夫人已经脫离生命危险,沒有大碍,那是带着淤⾎的痰,可能会持续几天,对⾝体恢复沒有大碍。”
“谢谢!”男人是谢言,他忙道,又问“那我们先生…”
“这个…”医生迟疑着,看看沈漫,低声说“我们尽力。”
尽力?沈漫蹙眉,脑子里闪过那一刻陆蘅口中吐出的鲜⾎,噴洒在自己脸上,⾝上。
她爬起來,女子便忙着扶她。
“漫漫你别着急,你才醒來,不要急着起⾝。”
沈漫偏头看着她,把自己冰凉的手放在她手心里问“阿娇,你什么时候能够走路了?”
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刚回來,谢言告诉傅明哲阿娇还需要坐在轮椅上。
阿娇明显怔了怔,看看谢言,谢言惊讶的望着沈漫。她知道,他一定还以为她失忆,但她沒有解释,只是静静等着阿娇说话。
“大概一个月前吧,我很努力的做康复训练。”阿娇说着,坐在沈漫⾝边,方便她靠着自己“漫漫,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知道沈漫的情况。谢言起初想瞒着她,瞒不过,把她昏以來的事情告诉她。她想要去看沈漫,却害怕她看到自己坐在轮椅上的模样。就这样,竟等來沈漫失忆的消息。
谢言说,陆蘅希望沈漫忘记过去。
她想了想,暗暗赞同了陆蘅。沈漫的记忆里有太多痛苦,忘记,也算是老天还上欠她的幸福。直到她能够走路,她准备以全新的⾝份來到沈漫⾝边,却沒想到又是如今的情形。
准备的很多故事,最终,只说出这一句话。她还是,想念着记着自己的沈漫啊!
“我也好想你,阿娇,好想!”沈漫沉痛的说着,头靠在阿娇的肩头,竟忍不住哭出來。
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撑过來,好多事情她想要跟知心的闺藌说,却无人能听。其他人,再好,也不是跟她共同经历酸甜苦辣的阿娇,她的阿娇,无人能够替代!
“我知道!”阿娇一下子哭了,抱着沈漫,埋头痛哭“漫漫,我都听到了,所以我努力的醒來,努力的回到你⾝边,漫漫,我听到你的那些话,心里好疼好疼,你知道吗?死过一次的我,醒來后,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永远都和你在一起,陪伴你,保护你,我们姐妹再也不分开!”
阿娇的话总是很多,因为她总有很多话要告诉沈漫。沈漫的话总是很少,因为她用心就能理解阿娇,就能和阿娇流。
她就那么静静靠在阿娇⾝上,任由心底的疲惫⿇痹了神经,她终于不再那么孤独,她伸出手拉住阿娇的手,那只手热的,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
炎热的夏季,再次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病房有些闷热,阿娇给沈漫打开窗子,她看到楼下的花儿都开了。
“出去走走吧。”阿娇建议。
“好。”沈漫浅笑,她看着阿娇这样活泼,心里总是很⾼兴。阿娇也⾼兴,虽然在心底暗暗担心着。
她醒來的这两天,话不多,即便说,也只是当下的某些事情,或者简单说说她昏时候关于她的事情,她沒有问起陆蘅,也沒有提起自己到底想起什么,未知,让所有人都在暗暗担忧却不敢开口问。
天气温暖,她换了条⽩⾊的长裙,和阿娇牵着手打开门。
门口陡然站起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是陆萧,他蹙着眉,因为惊讶而显得局促。小的是陆然,他瞪大眼睛,因为着急而显得仓皇。
“漫漫…”
“妈妈…”
同时响起的声音,让沈漫的心陡然沉了沉,她逃避的垂下头,片刻后,朝着然然伸出手,然然立刻冲上來,她蹲下⾝,抱住个子又长⾼的儿子,抬头看着他的小脸儿,她发现他受伤了,抬起手,摸抚着他额头的伤。
“疼吗?”她轻声温柔的问。
“不疼!”然然摇头摇,紧紧抓着沈漫的⾐服“妈妈,你要去哪儿?”
孩子那双眼睛急迫的盯着她,他害怕她会突然决定离开,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妈妈。
谢叔叔说,妈妈已经想起从前的事情,在那一瞬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然然觉得世界都塌了。他看着病上紧闭着双眼毫无醒來征兆的爸爸,不知所措。两天,他完全沒有见到沈漫,也沒有听到谁说,妈妈问起他,他就守着爸爸,守着医生说不知何时才能醒來的爸爸,每天每天,等待着妈妈的到來。可妈妈沒有來,他只能哀求小叔叔带着自己來找妈妈,可小叔叔说,他也不敢见妈妈。
他们在门口犹豫,犹豫,直到沈漫出來。
她要去哪儿?沈漫心里自问,这样的问題她问过自己很多次,答案是一样的,她沒办法接受陆蘅,不爱,不恨,只想和过去彻底的告别。太累了,她的心上,已经难以负重。
沈漫张口想回答孩子的问題。突然,然然却怕她说出來一样的先说“妈妈,你不要恨爸爸,爸爸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了我,我被绮里夏抓走了,他为了我才那样做!爸爸,是因为然然才变成瞎子,妈妈不要嫌弃爸爸,不要恨爸爸,如果妈妈嫌弃爸爸,我就把眼睛还给爸爸,然然反正是个瞎子,沒关系的…”
“然然!”沈漫略有些严厉的打断然然“眼角膜移植手术是闹着玩儿的吗?爸爸把眼睛给你,是为了让你说着这些吗?”
“那妈妈原谅爸爸吗?”然然燃起希望急促的问。
沈漫怔了怔,阿娇想说什么,却被赶來的谢言用眼神制止。
“妈妈原谅爸爸。”沈漫说。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难以置信。
“漫漫,谢谢你,我哥真的都是为了你,包括买下恒地集团,因为恒地集团有太多…”陆萧说,沈漫沒有听下去“萧,我都知道。”
她拉着然然起⾝看着他们每个人“我并不傻,恒地集团能那么容易回到我手里,肯定是陆蘅故意放⽔。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他从來都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可他想过我吗?他有沒有想过他在一步步把我推向罪人的断头台?他有沒有想过在他‘默默’做这些的时候我承受的痛苦?”
沒人能回答她的问題,谢言只说“夫人,先生的确做错了。”
“谢言,连你都明⽩的道理,他为什么不明⽩?”沈漫问。
“我哥一直是那样的,漫漫你不是不知道,他当初为了我也是这样!”陆萧忙说。
“所以,你曾经变得恨他,恨所有陆家的人。”沈漫凄然一笑,问陆萧“恨,幸福吗?快乐吗?”
陆萧竟无言以对。
“也许他做的沒错,他也真的爱我,但是我累了,我不想再在他的爱情里生存,也不想背负那么多。”她低下头,看着然然“我会把孩子留给他,然然是我的心头⾁,但我知道他是陆蘅活下去的希望,然然,”她低头凝视着儿子失望的眼睛,深深的说“对不起,妈妈不想离开你,可妈妈需要时间。”
然然的眼里含着泪花,他拼命遏制着不要哭出來,他理解妈妈,可是想到爸爸…
“妈妈,等爸爸醒來,好吗?”
这个请求,让沈漫无法拒绝,他还在生命垂危啊!她离开,太忍残。
“好。”她答应。
记忆恢复后,沈漫第一次去看陆蘅。
醒來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医生和谢言的对话,她沒去,相信他不会轻易的死。陆蘅这样的男人,有孩子,就牵挂,就能活下來。她去的时候,医生果真说“陆先生虽然在昏,但已经脫离生命危险,夫人不必特别担心。不过,虽然活下來沒问題,却很可能这么一直昏下去。”
“那不是和我一样?”阿娇担心的问。
她是个奇迹,因为有谢言的照顾,因为有沈漫的牵挂才撑下來醒來。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奇迹。
医生抱歉的摇头摇“陈姐小,陆先生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如果他继续昏下去,不太可能坚持超过一年的时间,所以,夫人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漫点点头,只清清淡淡的说“他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