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在海的好消息
要说薛向能得安老爷子看中,自然不是简单的几次言出有中就⾜够的,其中不知道耗费多大心力。就连每次松竹斋来电话,他都得判别此去何为,甚至都总结出了经验,如果是老王来电话,那一准儿是下棋和闲聊,如果是安在海来电话,或者老王亲自出现在面前,那就是有要事相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薛向都会在来的路上,耗心费脑,思忖会商的內容,考量如何应对。正是这种慎之又慎的筹谋,薛向这个小诸葛的角⾊一直扮演的极好,逐渐取得了老爷子的完全信任,以及安氏兄弟、左陈连襟最大的尊重。
但其中辛苦又有谁知?
套句中和珅和大人的台词:都眼红宠臣,宠臣是那么好当的么!
要说往常薛向消息灵通,更兼总能从另一个时空这个时间段政局的走势,获得灵感,以加印证,总得猜中老爷子的心思,给出良谋。可这回,因着回来的仓促,连报纸都没顾得上看,一点消息也无,薛向自然百思不解此次召见,所为何来。
久思无果,薛向索不猜了,打定主意,待会儿见招拆招。
哪知道,薛向却是多虑了,这回老爷子相召,非是问策,而是有消息要通报。
这不,薛向刚跨进堂屋,就被安在海一把给拽住了。薛向定睛一瞧,这安在海満面遮不住的喜⾊,又恢复了往⽇油光⽔滑的老花花公子的打扮,哪里还有半分被罢官的颓唐。
薛向刚冲老爷子和一旁侧坐的左丘明见完礼,安在海就拍着他的肩膀,开腔了:“那位在今天中午的中委会上检讨了。”
当!
薛向的脑袋像猛地挨了一榔头,満脑子浆糊成一团,他是真正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因为他太明⽩这句检讨背后的涵义了。
“小薛,小薛,听傻了吧?呵呵。我刚听老爷子说的时候,也愣了好久。哈哈哈…”安在海牵扯了几下,薛向猛地回过神来,中霎时翻起滔天巨浪:自己这是改变了历史?!
见薛向无言呆立,安在海难得见这薛大诸葛有失魂的时候,正待接着调笑几句,却瞅见老爷子⽩眉外扬,老脸转黑。心中打个突突,赶紧住了嘴巴。
左丘明暗笑这个二舅子刚做了几天老百姓,体统风仪竟是丢了个⼲净,也不想想。发生这种事情,就是你心中⾼兴得敲锣打鼓,面上也得端稳了。
左丘明起⾝,亲热地拉过薛向在自己⾝侧坐了,还特意给他递了盏茶。这会儿。左丘明对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真有点五体投地的意思。要说前几次薛向出谋献策,助安氏度过难关,可以用巧合和运气解释,可这次,人家完全是拿自己的⾝家命孤注一掷。没有绝大的勇气、必胜的信心,外加⾼超的手腕,是万万不敢投注的,因为这一注实在太大了,大到骰盅开出的霎那,就是风云动搅,山河变⾊,可人家居然赌赢了。
薛向心智坚毅,也就是先前因为消息来得突然,才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心嘲已然平复,端正背脊,冲老爷子道:“是二伯的好事儿近了吧?”
薛向知道老爷子绝对不会似安在海那般浮躁,⾼层动态,老爷子⾝在局中,自然洞若观火,暗忖,既然此刻大势已经底定,无须劳动自己筹谋画赞,能有动向的自然也就剩了安二伯的职务问题,料来就是讨论这个事儿。
这回,薛向却是猜错了,老爷子此次招他来,庒儿就不是为了安在海的事儿,纯是想见见他。细说来,自薛向下乡后,也就舂节来匆匆给老爷子拜过一次年,且那回来给老爷子拜年的⾼官、将领众多,薛向庒儿就没跟老爷子说上几句话。
后来,就是靠山屯东窗事发,薛向亡命天涯,接着又是三篇文章动天下,可那也只不过是用电话和老爷子仓促说了几句,再后来,通缉令取消,薛向返回京城,却是再没登过松竹斋的门,毕竟那会儿,他知道,明里无人看管自己,备不住暗里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自己呢。是以,他庒儿就不敢和松竹斋往来,怕的就是迁一发而动全⾝。
细细一算,加上赴港的这一个月,薛向和老爷子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好好聚聚了。
要说薛向和安老爷子的感情很是复杂,从最开始的以棋结缘,到后来的互结恩义,忘年相,再到现在隐约说不清、道不明的祖孙之情。而老爷子已是垂暮之年,老来反而多情,是以,一得知薛向已经回京,又兼在刚结束的会上已经奠定了大局,立时就令老王把薛向接了过来。
安老爷子摆摆手,不答反问:“试考考得咋样,听说你小子整天逃学,可别考得一塌糊涂,让我老头子看了笑话。”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会问这不搭边的问题,正要打趣,忽然视线扫在老爷子的额上,但见正中位置的抬头纹竟又深了几分,再细细一看,发现眼袋也深了,鬓角也秃了,短短半年未见,老爷子竟似老了好几岁一般,想来,这半年多的大博弈,老爷子也耗得心力瘁了。
此刻,薛向心中陡然明悟老爷子为什么叫自己,张开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堂屋內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了门外的老榕树繁茂枝叶的投在门边影子随风摇摆。
老爷子似是知道薛向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老王看着这一老一小,感概万千,心中一时发堵,索扭过头去;安在海也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心中的快,这会儿被冲得无影无踪;左丘明心中则是掀起惊涛骇浪:老爷子和薛小子亲近得恐怕连卫宏都比不上,那将来安氏…。
“行了,莫作小女儿形状,老王,上家伙,一年多没和薛小子招呼了,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他肚里的那二两猪油,现在还剩几钱几分。”老爷子挥挥手,打破了宁静。
“诶!诶…”老王一叠声地应了,转回书房,把棋具搬了出来。
薛向和老爷子就在左侧的小轩窗下,摆开了阵势。
窗外是一丛杂⾊月季,颜⾊或淡或浓,虽谈不上十分美观,可因着另一侧窗子也打开着,清风送慡,也捎带了这淡淡的花香,极是怡人醒脑。
薛向和老爷子下棋,都讲究个略侵如火,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不着烟火的⽔磨棋,攻势烈,棋局进展、转换自然极快,一盘棋半个小时就见了底,竟成了和棋的态势。
棋面上,老爷子就剩双卒过河,可薛向士相俱全,显然要靠这俩卒子闯进层层护卫的军中大帐,擒杀老将那是痴心妄想,而薛向也只余单马过河,老爷子虽然仅剩了两士支撑,却也能左遮又掩,叫薛向无功而返。
一老一小,又在棋盘上僵持片刻,募得,相视一笑,齐齐抬手弃子。
“下完啦?正赶上晚饭好了,来来来,诸位移驾,尝尝我做的红烧蹄花。”安在海竟带了厨帽,围了围裙,走了过来。
薛向知道这顿饭是推不了了,笑着和薛安远虚应几句,待搀了老爷子上桌后,行到红木立凳边,拿起电话给家里摇了个。
电话是小家伙接的,电话里是声笑语,显是心情大好,薛向刚通报了不回家吃饭的消息,小家伙大咧咧应了,又嚎一声,招呼小⽩上,似因争夺连环画,和小意发起了世界大战。
薛向笑着挂了电话,坐回了饭桌,晚餐很是丰盛,红木八仙桌上,七菜一汤,有荤有素,⾊泽红亮,菜盘也摆放得极有意思,拍⻩瓜、凉拌粉丝、素油西兰花之类的素菜摆放在老爷子面前,而红烧蹄花、粉蒸⾁、脆骨之类的大荤之物皆靠近薛向。
老爷子年纪大了,遵从保健医生的建议,戒酒有年,可今天似是特别⾼兴,招呼老王上酒,众人相劝几句,却是拗不过,最后商定各饮一小杯,老爷子才勉強应允。
一餐饭吃得倒是尽兴,薛向吃饭素来猛恶,且从不矫情,端了海碗,就对着満桌子的菜胡吃海塞起来,老爷子见他吃得畅,竟也破例多用了半碗,而安在海和左丘明皆是浅尝辄止,待老爷子搁了碗,也精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食,満桌子就剩薛向还在埋头大⼲。
薛向吃饭最不爱剩菜,见众人停著不用,起⾝端过盛蹄花的汤碗,把米饭倒了进去,其他几个盘子的菜也被一起倒了进来,又是一阵据案大嚼,直到喝掉最后一碗汤,才丢了碗筷。
“看小薛吃饭,能治食不振,这饭量,真叫人羡慕啊!”左丘明捧着茶杯,笑道。
老爷子一顿茶杯,斥道:“我看你们都是惯的,没挨过饿,不知道粮食的珍贵,四二年反扫,老子一个团就剩了三袋子红薯,就靠着这三袋子红薯,老子们挖了一个月野菜,才算熬过去。老子当年,可比薛小子还能吃,记得抗战胜利消息传来的那天,队部里蒸⾁包子,老子一气吃了十二个,就这还是逊的,十二纵的王⿇子,一口气吃了一蒸笼,整整十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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