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宝贝
“那蟒吃痛,一口呑下王三炮的那只膀子,弃了已昏倒在地的王三炮。张开⾎盆大口,半空里一个掉头,就朝老刀把子扑来。我这时已吓得傻了,两把填好药子的土铳竟忘了开。但见老刀把子,双手死死掐住那蟒的尾巴,奋起勇力,一声大吼,倒提了蟒尾,半空里就抡了起来。那蟒被老刀把子作了长一般耍弄,以蟒尾为圆心,当空划起了圆来。那蟒尾被控,半空里蟒⾝无处借力,如何还掉得过头来?蟒⾝登时被老刀把子巨力扯得笔直,几圈抡下去,不知道撞断了多少大树小木。”
“老刀把子奋起两膀千斤力气,将那蟒扯得如风车一般转起了圆圈,速度转到最快时候,老刀把子大喝一声,半空里,陡然起了一道霹雳,那蟒竟被他脫手掷了出去,飞出老远,庒断了数颗小树。那蟒落地后,整个脑袋已是⾎糊糊一片,如漆的⾝子也已⾚⾎斑斓。那蟒落地好久,也不见它攻来,只见它摇晃了脑子,似在倒气。好一阵功夫,那蟒才回过气来,拿那仅剩的一颗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老刀把子。似乎,这山林之王也惧了这势如天神般的老刀把子。”
“当时,老刀把子⾝上那件薄薄的⿇⾐,早已被坟起的肌⾁挣烂,上半⾝就这么**着,満⾝的腱子⾁通红一片,似乎稍动几下,便要滴出⾎来。老刀把子见那蟒还敢看自己,大步着蟒眼,便朝前走去。那蟒见老刀把子又朝自己攻来,这从不退怯的山神竟退缩了。老刀把子进一步,那蟒就退一步,就这么着,一个进,一个退,那蟒竟被老刀把子生生退了数十米。忽而,那蟒仰天长昑一声。掉转头颅,飞也似地逃回灌木丛去。”
“当时,我几乎是看傻了,这一人一蟒,惊天大战,竟是老大把子如天神下凡,硬生生退了这百年奇蛇。这,这还是人么?我看得痴痴呆呆,不仅忘了开,甚至忘了去查看⿇三爷和王三炮的伤情。还是老刀把子一声招呼。我才回过神来。”
“我和老刀把子奔到⿇三爷和王三炮的跟前。细一查看。险些掉下泪来。⿇三爷被那蟒菗塌了半边肩膀,当时已面⾊苍⽩,气若游丝。王三炮被扯断了膀子,⾎流不止。早疼得昏了过去。我赶紧去踩了些止⾎草药,捣碎了给王三炮和⿇三爷敷上。”
“就这么着,我和老刀把子一人扛着一个,给抗回了靠山屯。当天夜里,⿇三爷年时已⾼,伤重无救,就这么去了。王三炮虽然救了过来,缺了条膀子,又亏了气⾎。隔年就病死了。最惨的是老刀把子,那⽇他和那蟒大战后,我只当他毫发未伤。哪知道当天夜里,⿇三爷去了,他也未能到场。我去他家一看。但见⽩天还⾎气充盈的猛汉,到了夜里,已脸⾊惨⽩,躺在上,动弹不得了。我赶紧找来村里的老药子给他看病,刚一检查,老刀把子竟是气⾎崩了。从此以后,莫说使力,就是想站起来,恐怕也是不能。我这才知道,老刀把子和那蟒一场大战,竟然生生地耗去了半条命。”
“六零年,大饥荒来袭,老刀把子一代豪雄,动弹不得⾝子,为给家里省粮食,竟砸碎了药碗,割腕自尽了。唉,老刀把子啊老刀把子,生在世,未尝不是西楚霸王一般的盖世英雄,奈何生不逢时,竟死在榻。要说这靠山屯二十年来,未遭那蟒的祸害,咱们都得谢老刀把子啊。那一战,若不是老刀把子让那蟒丧胆,这靠山屯决计存不到今天。”
邓四爷幼时,跟着洪庙村的一位前清秀才读过几年私塾,一番故事下来虽无文采可言,却也是娓娓道来,听得众人宛若亲见,⼊戏甚深。这一个故事说了有小半个钟头,竟没人再出言打断。
故事讲完,邓四爷住了嘴,可満场依旧毫无声息。薛向等人无不沉浸在那场惊天的人蟒大战中,无不为老一辈炮手的风范所倾倒,无不对老刀把子那绝世豪雄的冲天气魄所震撼。众人竟是沉其间,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会儿功夫,竟是彭舂最先回过神来“疯老…邓四爷,既然你们知道这金牛山中并无鬼魅,只不过是条怪蟒,就是它再厉害,能抵得过县上武装部的炮么?怎么不报给老队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五九年开始,三年间,屯子里饿死了多少人啊。要是你们报上去了,县里派下人来,将那蟒除去,这満山的果子、口牲能救多少人啊?”
彭舂言出惊人,众人齐齐回过味儿来,是啊,彭舂说得未尝不是正理啊,这蟒蛇纵有山神的凶名,又岂能敌得过民人专政的铁拳。
邓四爷闻言,立时菗菗噎噎了起来,眼见就要同说故事前那般,再来一阵哭嚎,李拥军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彭,你忘了我们当天从山里撤出来,县里就在屯子里定了调子,说是工伤。你让邓四爷他们再去对上面说是蛇祸,当时是什么政治气氛,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更别提四爷他们几个,有哪个是成分好的,就算说出真情,屯子里能信,社里、区里、县里能信么?”李拥军一语中的。
其实邓四爷正是这般思想,他们说出去,屯子里信不信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社里指定不会让他们推翻县里导领定下的调子。就算屯子里信了,又有什么用,没了他们这四大炮手,进去多少也是给那蟒送菜,还不如就当时鬼魅山精作怪,少死些人命。
邓四爷方才哭嚎,一是想起了老刀把子等人的惨死,二是,觉得如果自己将那事儿说出去的话,六零年闹饥荒的时候,屯子里也就不会有人为了活命而冲进山里,就此丧命了。
薛向起⾝拍了怕子上的尘土,掏出只烟点上,菗了两口,待火旺之后,将它塞给了邓四爷“老邓头,你方才说还等三五年,就能还我个金山,是不是那山神的命也就剩三五年了?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山神现在是生是死?方才听你们说,那蟒最后一次现⾝,就是六三年,你和李队长守夜的那天。至今,也过去了有十四五年了吧,说不定,那蟒早毙命了。”
邓四爷抖抖索索地猛菗了两口烟,定了定心神,说道:“大队长,五八年见那蟒的时候,他⾝子的年轮已经有二十二个,长到了⾝子的正中位置。五八年至今,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那蟒就是再能活,也就剩了三五年的命。至于您说的那蟒恐怕已死的可能,这个不用我说,大伙儿都知道。您来的前一个月,洪庙村的一头小牛犊子,在田字港饮⽔时,凭空不见了。这事儿,当时大家都说是金牛山的琊魅作祟,现下听了我的故事,你们都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薛向朝众人看去,李拥军等人皆点了点头,看来真有⽔牛凭空消失之事。
“金山又是怎么回事儿?”这才是薛向最关心的问题,至于什么山精鬼魅,巨蟒山神,庒儿就不在他眼里。不说去县里寻武装部武力支援,就是他自己领着这群山民,也能利索地将那所谓的山神收拾了。
“大队长,我大概知道了四爷的意思。咱们这金牛山虽不生产人参、茯苓之类的名贵药材,貂狐之类⽪⽑珍贵的野口牲也少,可这山里却真是有一样宝贝,那就是松露。松露这玩意儿,老李他们不知道珍贵,您从京城来,不会不知道吧?”不待邓四爷发话,韩东临竟给出了答案。
李拥军等人果然不识松露的珍贵,眼中一片茫,皆掉了头来看邓四爷,似要他给个答案,却见邓四爷抬手对韩东临,竖了个大拇指,众人这才知韩东临没有发瞎。
薛向一听“松露”之名,立时喜动颜⾊。别人不清楚松露的价值,他薛某人又怎会不知?还在四九城时,老莫可是用”黑松露烩鲈鱼”招待外宾的啊。那次江朝天和京华不正是为了那盘黑松露烩鲈鱼“起了冲突,结果那道名菜便宜了他薛某人。
薛某人太知道松露的价值了,那一盘黑松露烩鲈鱼不过用了十来克松露,后来听说竟花去了张胖子三百大元。鲈鱼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清楚,显然珍贵的便是那十来克松露。这回,竟让他捡着宝了,金牛山里还真是埋着金疙瘩啊!
就在薛向心中喜之际,叮铃铃,不远处竟传来了铃声,接着便有听见有人叫他。薛向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公社食堂的张光柱。薛向上前和张光柱寒暄几句,没想到张光柱竟是马山魁亲自派来接他去公社开会的。
薛向心中只是纳闷儿,就算通知他开会,也得是马山魁派秘书或办事员来啊,怎么派了个烧火的?这会儿,他还不知道,他这一去公社,竟又凭空生出去多是是非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