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此等病房堪称豪华,能住进来的非富则贵,然,在这个年代,还不曾有什么真正的富人,可以想见,能⼊住此间的除了贵人,也就是员官,再无别种可能。
的确,这间德江第一民人医院的病房內,就住着两位⾼⼲,至少在德江范围內,乃是名副其实的⾼⼲。
一位是德江市委副记书、长市,一位是大名鼎鼎的云锦新区管委会记书,别说要一间豪华病房,便是两间也用得起。
可偏偏这两位硬是挤作了一间,不为别的,但因同病相怜。
这会儿,⻩长市歪在病上,头上搭了个热⽑巾,笃信中医的他,对西医西药不甚喜,好在他本是急火攻心,了方寸,便是不喝药,睡上两天也定能无事。
他却是一通的下火中药猛灌,倒是喝得整个人虚弱了不少,一张瘦脸泛着青⽩,搭着个散发着丝丝热气的⽑巾,显得极是虚弱。
然,相比起邻的邱记书,⻩长市整个人那算是精神多了。
对面的邱记书満脸蜡⻩,嘴角起了一溜⽔泡,眼圈乌黑,左手边长长的吊杆上,三瓶吊瓶好似结出的硕果,结作一团,斜靠在了侧,微睁了眼睛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好似被烤焦了一般。
“跃进,我看还是算了吧,那活土匪就不是个人,跟这种人计较有什么意思呢,⽩费精神罢了!”
邱跃进搬来和他⻩长市一个病房,正是他⻩思文的主意。
那⽇长市办公会上。必杀之局,再度遭遇了毁灭惨败,⻩思文最后一丝心气也被打得透灭。
无论谁在承诺什么,哪怕是如来佛祖站在他面前,跟他讲,上吧,有我在,活土匪不能拿你怎样,⻩思文也是决计不信的。
失败得多了,他整个人彻底颓了!
今次。他攀扯邱跃进跟他住一间病房。存的就是好好规劝规劝这位邱记书的心思,以免这家伙不听劝,硬走了最后一步,踏上了绝路。
他邱某人上不上绝路。⻩思文不愿多心。关键是。姓邱的若是一意孤行,岂非拖着他⻩某人上了断头台。
却说,⻩思文一句话罢。邱跃进本无有反应,仍旧微眯了双眼,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好似上面刻着天地至理,让他沉思。
⻩思文接道“跃进,你就听我一句劝,发昏当不了死,生气不当饭吃,韩信还有舿下之辱,刘邦也有鸿门低头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有道是,先笑不算笑,后笑倾城郭,想当年…”
霎时,⻩思文简直化⾝了说教专家,嘴中名言警句,不要钱似地朝邱跃进头上猛砸。
饶是邱跃进正心如死灰,听不下任何劝告,这时,也被⻩思文这滔滔不绝的废话,砸得蹙起了眉头。
见邱跃进起了反应,⻩思文好似受到了鼓励,嘴⽪子动作地越发勤便了。
邱跃进终于崩溃了,伸出手来,玩命儿摇边的铃铛,两名特护快步⼊內,急问由。
“给我换间病房!”
邱跃进漠然说道。
不待两名护士接茬儿,⻩思文挥手道“都出去吧,我和邱记书谈工作!”
⻩大长市在德江市委没什么份量,可在这群小护士眼中,却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他都发话了,谁敢不听真,立时便退散而去,便是邱跃进不住要铃铛,这二位也装听不见。
谁叫他们大导领吵架,人家小护士能做的,也只能是听更大导领的话。
小护士方去,⻩思文又开始趁热打铁“跃进,看见了么,这叫胳膊再耝,扭不过腿大,你邱记书在蜀中的名头,远胜我⻩某人,可在小护士眼中,你比不过我,为什么?还不是时移事易,情况不同,也就注定了你邱记书在德江比不过我⻩某人,连我都比不过,还如何跟活土匪斗?”
“我早看明⽩了,活土匪这人势头极旺,观其履历,这是摆明了要大用的,这样的人,本不会在德江久待,其实,用不着争,用不着斗,一年半载后,活土匪在德江的一切,还不都是我们的,为什么就不能忍忍!”
“不就是个女人么,大丈夫何患无,人都被活土匪抢走了,你还惦着人家作甚,即便抢回来,不也是双破鞋…”
彭的一声巨响,邱跃进竟从穿上跳了下来,扯掉拴在吊杆上的吊瓶,朝⻩思文猛砸而去。
要说,⻩思文先前絮叨之初,邱跃进还是听进去几分,然,一牵扯到苏美人,邱跃进便似陡然换了个人,心火⾼炽,要吃人。
尤其是当听到⻩思文说苏美人是破鞋,若⾝边有把刀,邱跃进一准儿能将⻩长市给劈成两半。
却说,得亏邱跃进⾝体正弱,气力不佳,准头不⾜,接连两个吊瓶,皆未砸中,恰好一左一右,砸落在⻩思文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发出大巨响声,惊得⻩思文一股脑儿,下趴来,顾不得被药⽔浸的地面,异常敏捷地钻进了底。
邱跃进发完威风,猛地弯了,捂住手臂,疼得嘴角直菗菗,再细看时,他捂着的手臂,竟然鲜⾎长流。
原来,方才邱跃进怒极攻心,骤然发飙,本不曾顾虑周全,看见什么扔什么,本就忘了,那扔出去的吊瓶之一的另一端,还有针头正别在自己手筋之中。
瓶子是扔出去了,那针头也深深扎进筋里,别出个大大豁口,弄得鲜⾎长流之余,也真是痛彻心扉。
就在这时,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
躲在下,惊魂未定的⻩思文,同捂着疮口、不住呲牙的邱跃进,皆无意开门。
咔嚓一声,门竟被自己打开了,先探进一颗秃头,正是第一民人医院的院长肖庆国。
还未看清里间情状,肖庆国便笑着说话了“⻩长市,邱记书,省委曹卫国处长来看望两…”
“位”字还未出口,肖庆国便被病房內的景象惊呆了,连忙大呼小叫地喊医生,喝护士。
一直忙了小半个钟头,室內的混才算止住。
室內的积⽔打扫一空,邱跃进的手上上了绷带,便连二人的榻上的被褥,皆换作了全新的。
曹卫国,邱跃进,⻩思文皆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各据一边。
曹卫国没说明来意,径直问了二人缘何会闹成这样,可如此丑事,二人如何敢宣诸口外,皆闷头不言,大口菗烟,丝毫不顾忌此间是病房,乃是噤烟区。
片刻,便菗得屋內,烟雾袅绕,満室生香。
从不菗烟的曹卫国,实在受不得这二手烟的磨折,咳嗽一声的,打破了沉默“按说,二位都是我的导领,有些话,我不该说,也不该我说,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值此板之际,危急之秋,正是我等同心同德,共渡难关的当口,为什么就不能同心协力,非要窝里斗呢,蔡记书若要看见方才的景象,该当如何做想?”
“我知道二位皆受了某些人的政治手段,有些心灰意冷,可某些人就是再有本事,可别忘了,蜀中还在蔡记书的掌握之中,有蔡记书在,他就翻不了天,尤其是跃进这边的困难,蔡记书都知道了,也为跃进你继续主政云锦,做到了最大的保驾护航,静等着好消息吧,那人在德江,嚣张不了多久了,我今天来,就是听说了二位在德江住院,特意过来探望探望,蔡记书的意思,我也渗透到了,就不多留了,二位好好将养!”
说罢,曹卫国不待二人言语出声,便自顾自行出门去。
眼见着他便要行出门去,邱跃进豁然站起⾝来,急道“曹处长,蔡记书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要是不说明⽩,我就住这医院了。”
邱跃进哪里还有前番大衙內的矜持和尊严,整个儿一寻求保护的小⽩兔。
的确,短短几⽇,邱衙內被腾折怕了。
拖字诀被薛老三破去后,邱跃进深知,暂时,这云锦是回不去了,若是回去,薛老三故技重施,能寻出一万件事来烦他,一件解决不好,薛老三就有了拿他出气的由头。
想到那几⽇的凄凉,邱跃进从骨头里发寒。
这会儿,曹卫国话说了一半,说什么蔡记书体谅他邱某人的难处, 会采取有力措施,可这有力措施是什么,邱跃进完全没有概念。
话听一半,他如何能够安心。
“邱记书,仔细想想那人到底为何能随意拿捏你,就明⽩了,蔡记书向来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定从本上解决问题!”
说着,曹卫国重重拍了下邱跃进的肩头“邱记书,放心大胆的⼲,万事有蔡记书!”
说罢,曹卫国径直行出门去,留下邱跃进怔怔发呆。
“为何能随意拿捏?从本上解决问题?”
邱跃进暗暗咀嚼着两句话,眼中精光却是越来越盛,忽地,他一把扯掉,⾝上的病服,扑到⻩思文⾝边,摇晃着⻩思文的臂膀道“老⻩,大喜,大喜啊,你要当记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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