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命运弄人
按说,那位宋记书官⾼爵显,连孔凡⾼都得小心伺候,便是那边做手段,也万不敢拿宋记书一家子当道具啊?
然而,这內里实有别情。
原来,那位宋记书去年夏天,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在了任上。
这官场上的事儿,从来是人走茶凉,这宋记书若是方走,也还罢了,毕竟省里无论如何得照顾老宋的面⽪,多多给予家属关照。
可如今,距离宋记书去世,已经过了年余,那点余荫早消散了个⼲净,德江的这帮人自然敢跳出⾝来 ,对宋记书的未亡人卫姨下手。
而选准卫姨下手,还有另一般好处,那就是更能起其他老⼲部的义愤。
试想,宋记书那么大的官儿,⾝死业消后,就被人打上门来。
推己及人,这帮老⼲部会不会想自己见马克思后,也遭遇这般对待。
更何况,卫姨一家子,就剩了这儿孤寡⺟,格外可怜,最容易起同情心。
今⽇之事传出去,老⼲部们不闹翻天才怪呢,而老⼲部们若闹腾,按赵明亮的说法,是薛向瞧中了这间房,所以他们不得不赶人,可想而知,届时,老⼲部们会对谁发飙。
刘洪更清楚,若薛向被老⼲部们攻击,解不解释得清楚,下不下得来台先不说,心中怨恨他刘某人是一定的。
而他刘洪办事不力,传到袁专员耳朵里,还能有他好果子。
正因着里面有着此番纠葛,刘洪才暴跳如雷,这帮人对付薛向也就罢了,竟连他刘某人也敢下手,这不是胆大包天么?
却说刘洪正恼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的卫姨早将眼前的状况瞧得分明,便上前拉着刘洪,又分说了起来。
刘洪只好放过赵明亮,连连解释,说底下人不会办事,明明是三十九号楼,却听成了二十九号楼,让卫阿姨受委曲了,他下去必定狠很责罚办事不力的下属云云。
没法子。事情弄成这样,刘洪只好扯谎了。
一边的赵明亮低了脑袋,蚕⾖大小的眸子,却隐着浅浅的笑意。
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知道不管刘洪怎么解释。今天的事,必定传开了,届时,老不死们聚集,姓薛的非得一头包不可,届时,他还怎么有时间去完成那原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嘿嘿,宋主任这招还真是绝了,要说也怪姓薛的胆大包天,⾚手空拳。就敢跟专员和宋专员叫板,宋主任不整他整谁!
眼前的光景,薛向瞧在眼里,却是急在心头。不错,他确实做好了应对打击的准备。可没想到对方竟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下作手段也弄出来了。
而他生平又最怕和七大姑,八大姨打道,这老⼲部,显然是比这七大姑,八大姨,更⾼一个等级的存在。
他甚至能想象到届时一堆老苍头,围着他,拍桌子,砸板凳,唾沫横飞,他自己却哑口无言的悲惨景象了。
薛老三正暗自气闷,心中已生出事不可为,稍后便遁出行署,外出催债的想法。
却说薛老三正苦思无着之际,小红门內,突然奔出一道绿影来,远远便道:“姑妈,咱们走,我那儿又不是没地儿,您何苦跟他们较劲儿,咱娘俩儿作伴岂不更…”
那绿影边说边行,甫一出场,便昅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绿⾊的蝙蝠衫,吊出两窝细腻的锁骨,前更是托出盈盈丰隆的两团,缀出个完美的梨形,这件衫子衬得他优美的⾝子既端庄得体,又精致人;咖啡⾊的长,紧紧得裹住两条弹惊人的大长腿,紧绷绷不见一丝褶皱,长从小腿处陡然妍开,在脚处开出了一卷卷的喇叭花,一双⽩⽟雕成的小脚便从这喇叭葱中延伸而出,踩踏在紫墨⾊的线布凉鞋上,整个绿影就仿佛开在百花丛中的淡雅幽兰。
不知怎的,这道绿影一句话未说完整,便失了声音。
一边正宽慰着卫阿姨的刘洪,瞅见那绿影,赶紧步上前来,伸出手来“卫处长也来了,您看这话儿怎么说的,本来就是芝⿇大的小事儿,还劳烦您大老远的跑来,罪过罪过,我已经跟卫姨解释开了,误会,纯是误会,都是下面人不会办事儿,也怪我们工作没做好,让卫处长费神了。”
话至此处,这绿影的⾝份不言自明,正是在萧山和薛向有过合体之缘,在蜀中省委组织部大楼前再度相遇的卫兰。
细说来,这卫兰的家世,也是不凡,晚清,民国时期,出过不少大人物,**悍将卫立煌,就是她的从祖⽗,她本家也是大资本家,建国后,多数亲人避居海外,就剩他祖⽗这一支,倔強地留守故土。共和国建立建立后,卫家这种大资本家的好⽇子,自然就到头了,没多久,他祖⽗便郁愤而亡,卫家家道就此中落。
好在百年世家,到底底蕴深厚,遭逢大难后,新任家长也就是卫兰的⽗亲,明时辨天,及时转变策略,不惜家资,终于托庇进了官宦人家,就此,躲过了后续的灾难。
奈何卫⽗生不逢时,数十年的风雨下来,卫家虽然保全,但俨然没落到了极点,无工无兵无官,几成奴仆之家,卫⽗亦是郁郁而终。
可哪知道卫⽗方去,卫家的家运陡然好转。
原来浩劫终于过去,卫⽗长姐下嫁的宋家工人,陡然发迹,一步步,官位越做越大,卫家也跟着兴起来,眼见着就要重立门庭,可卫氏族人却跟阎王催命一般,十年间竟一一丧去,就剩了卫兰和卫⽗长姐这两位。
当初,也正是因为在山城的卫兰姑妈去电告知,卫兰仅存的堂兄亡故,让卫兰调职回山城,卫兰这才从萧山离开,而离开前,多情的卫美人选择了以一场传奇般的猎,结束了自己的少女之⾝。
而卫兰的跨省调动,自然不是普通人能作完成的,而作这一切的正是卫兰的姑⽗、时任蜀中省省委副记书的宋思明。
又因为萧山大发展,当时的萧山班子功勋卓著,集体⾼升,卫兰自也不例外,她便直接调⼊山城市委担任了组织部副部长,又数月,便调⼊蜀中省委组织部,担任了组织三处的处长。
而数月前,她又从组织三处的处长,调任了组织部研究室主任,由重权部门转⼊冷衙门,这其中变故,自然如赵明亮眼下敢拿卫阿姨作争斗的工具一般,全因为宋思明病故,人走茶凉。
而刘洪还不知道这番变故,以为卫兰依旧是位⾼权重的组部大员,语气,姿态,自然客气十分。
却说,见刘洪伸手,卫兰便轻轻和他搭了搭,眼神从某处一闪,目光才定在刘洪脸上,微笑说:“让刘秘书长心了,不过,我姑妈一个人在这儿住,确实不方便,如果组织有困难,我们绝不勉強!”
卫兰故意不解释自己调职,也是心中气极,他姑⽗在时,德江众人简直没把他姑妈当供起来,如今,人才走了年余,就被打上门来,任谁也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其实,她争得也不是这么个住地,争得纯是脸面,她可不能让这从小养大自己的姑妈,受了委曲。
“没困难,没困难,就是再有困难,也不能让卫姨受委屈,说了嘛,都是下面人办事不力,弄错了对象!”刘洪连连摆手,又指着已经步上前来的薛向道:“对了,卫处,这位就是咱们德江行署新到的专员助理薛向同志,你们二位可都是我的青年英俊,认识认识!”
刘洪生怕话题始终纠在房子上,便赶紧将薛向拖了出来,偏转话题。
薛向微笑着冲卫兰伸出手来“卫部长,又见面了,风采更胜往昔!”
见薛向大手伸来,卫兰心中砰砰直跳,原本,先前瞅见薛向,她就惊得差点儿没叫出声来,这会儿见薛向就站在眼前冲他伸手,她脑子里嗡嗡成了一团。
眼前的薛老三,简直就是她命里的魔星,当初那夜,她有胆子设计那么一出,纯粹是情到浓时,无处宣怈的缘故,再加上,她已然决定离开萧山,胆子自然就壮大不少,本来嘛,再荒唐的事,做完了,双方再不相见,这荒唐也就没剩了多少。
可真的舂风一度,⽔啂融后,她才发现那个最讨厌的人,已经在心里生发芽。
回归蜀中的两年多,她不是没想过要忘掉这个人,开展自己新的生活,可每每当追求者站在眼前的时候,那风度翩翩的影子便又从心底浮现出来,端着酒杯,为她遮挡群狼,豪饮千觞。
如此这般厮磨,她如何能忘怀,多少次夜午梦回,她都梦见大冰天雪地里的那顶帐篷,以及那最温暖的⾝体,最有力的臂膀…思之成魔,醒来时,处私又泛成江河。
再后来,她年纪渐长,二十七八,已然成了老姑娘,思及为她婚姻大事愁⽩头的姑妈,又念及那人已然成家,舂风一度总是梦,今生今世难再逢。
她便狠下心来,收了心思,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可哪知道,命运弄人,一至于斯,鬼使神差般,他们竟又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