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郊迎
“冯部长,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能让您等呢,⼲嘛不进去,饭口上,李老将军可是每少提您呢。”薛向意外至极,不明⽩冯京缘何又来这一套,此前在部长办公室,这位可是实打实地玩儿了出前恭后倨,虽然玩儿得隐晦,精明到了薛老三这种程度自然能觉察出来,可这会儿,这堂堂辽东有数人物的冯大部长又在这绿柳树下,小车內,弄了出“程门立雪”可就让薛老三咂摸不透了。
“你这薛向同志好快的腿啊,我刚招呼波涛待了食堂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你就招呼也不打一声,先走了,这不,我又赶紧招呼小王一路来追,追着追着,就到了李老的门前,老远就听到里边笑语声,我又怎好进去当恶客啊?来来,上来,上来唠嘛。”说话儿,冯京便伸手把小家伙接了上来。
却说冯京不愧是官场老手,一番假话楞让他说出了实打实的诚意,此前,他何曾同薛向说过要给薛向摆接风宴,只说让薛向在食堂就餐,不过是薛向去后,又听了小王的汇报,说薛向到大门口,就被车军接走了,心中起了惊疑,对此前定义薛向不过是凭借靠山屯政绩而获振华首长青睐、实则无甚背景的论断,产生了动摇。
却说小王不识得军牌,说不出接薛向之人来自何方,可冯京是何许人也,⾝居辽东最⾼层,对辽东隐着哪些大能自是了如指掌,这边刚从小王嘴中问出了车军牌号,脑子一转,便知道是李家人接走了薛向。这下,冯京就拍了腿大,他可是知道李铁山眼下虽然年事已⾼,亦不在军政界⾝居要职。可作为辽东大地上走出去的有数开国将军,可是威名赫赫,每年省委班子的团拜。这位的排序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薛向初到辽东,竟被李家人接走。如此一来,再说薛某人没有背景、来历,那就是自菗嘴巴。是以,冯京才会叫上小王,在李家门外,演了这么一出,因为他知道薛向下午要去报到。中饭过后,一准儿得出来,待见了他堂堂大部长在门口候他薛某人,算是显出十⾜诚意。那先前在部长办公室的小小冷落,自可一揭而过。
却说薛向上车后,冯京绝口不提正事儿,倒是不住地介绍起辽东大地的古迹名胜,和⽩山黑⽔间的传奇志异来。真个是侃侃而谈,娓娓道来,便连小家伙也听出了趣兴,不住脆声提问,弄得冯京越发兴致⾼涨。一路谈笑风生,片刻间,倒是让薛向对这冯部长生出十分的好感来,小家伙更是一口一个“冯伯伯”叫得实。
募地,薛向心中一凛,感叹这就是大佬的本事之余,心中暗自嘀咕,这冯部长前后两样,礼下于人,怕是将有所求吧。
谁成想,从始自终,冯京绝口没提一句正事儿,最后,回到组织部,亲自点了⼲部二处陈处长,送薛向赴任,并一再待,送到县里,最后甚至亲自送了薛氏兄妹上车,帮着拍上了车门,也是含笑摇手,没露出半点口风。
看着大吉普拖着长长的尾气消失在视野內,冯京的笑脸陡然凝住“波涛,怎么还没走?”要说冯京还真是成了精了,陈波涛在距离他背后尚有四五米的位置行来,他便从脚步声,辨出了来人。
对此,陈波涛却是毫无惊讶,显是这套路,二人早弄得了,笑道:“没看到您这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结果,我可舍不得走,怎么着,看您这郑重其事,难不成还真有来头?”
陈波涛步履从容,步伐却是极大,片刻就到了冯京的⾝侧,接道:“我早说了这小子有来头,您也不想想二十岁的县长,戏文里怕是都编不出来,要我说没准儿靠山屯的成绩,就不是这小子张罗出的,那会儿他才多大啊…。。”
陈波涛的老⽑病又犯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起他收拢的证据,立证薛向是大有背景的衙內,当然,主要目的还是证明薛向绝非靠真本事爬上来的。
冯京对这个內侄“俊杰相轻”的⽑病,可谓了如指掌,当下,喝断陈波涛的地滔滔不绝的论证“行了,赶紧进京,这会儿可不是练嘴的时候,弄不到有用的,后果你知道。”
陈波涛自然知道冯京所言非虚,眼下的事儿,可不止关系到冯京,还关系到他自己这如火的前程,若是冯京到了,自然也就没他的好了,大河有⽔小河満,大河没⽔小河⼲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当下,不敢啰嗦,凛然问道:“那小子不是有来头儿么,您就没…。。”
冯京瞪了他一眼:“废话,心急吃不了热⾖腐都忘了,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姑⽗,这儿没外人,您就个底吧,我这回去京城,到底走谁的门路啊,总不能没头苍蝇瞎转吧?”
“我有门路,也就用不着你去京城瞎转了,罢了,现下好在有突破口了,你进京后,多听少说,主要帮我探探薛向的消息,不过,千万注意口风。”
“明⽩了,唉,这也算是眼下唯一一条道儿了,但愿能闯出来。”
……。。
六月三伏天,又逢连⽇不雨,酷暑难消,吉普车內,前后四扇窗都大大地开着,前面的司机大吴似也热得够呛,车速一直拉得⾼⾼地,可即便这样,狭窄的空间內,也是闷热非常,小家伙这会儿早热得受不了了,连一直不离⾝的小⽩,也被她放在一边的座椅上,小手不住地额头的疤痕,显是闷热之下,创口瘙庠,有了发炎的迹象。
“陈处长,离萧山县还有多远啊?”薛向拉过小家伙的小手,不让她,生怕感染。化了脓,又把她提上了座椅,让他小⾝子堵在一侧的风口处。尽量助她消暑。
副驾驶的陈处长头也不回地道:“热着了吧,唉。说起来,京城和咱辽东同属北方,可皇城到底是皇城,冷得时候,咱辽东比京城冷,热得时候,咱辽东同样又较京城热…。。”扯了通闲篇。陈处长才说到正题:“薛县长,不瞒你说,我虽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可这萧县和我老家一南一北。我是久闻其名,却是从未去过,参加工作后,又一直在辽,更是未下过萧县。你这问题,我可答不上来,要不我让大吴开快些,追上前边孙部长的车问问?”
说起来,陈处长也非是个健谈的子。之所以这会儿俨然化⾝话唠儿,还是因为方才冯京亲自送薛向上车,还顺手帮着关门之故。官场中,很多事都不会用语言说出来,即便化作语言往往也不会讲透,那就靠个人体悟。显然,冯京如此作势,几乎就是明摆着卖好薛向。陈处长这老机关怎么会看不出来,退一步讲,即使没有冯京那番作势,单看这辽东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级⼲部在自己眼前诞生,他也不会小视于薛某人。
而陈处长口中的孙部长,正是花原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孙科,乃是陈处长下到花原地委组织部,走完组织程序后,地委副记书杨波亲自点的将,让陪送薛向走马上任的。这会儿,因着大吴和陈处长都对萧山县不,是以,这会儿孙部长的车就在前边引路。
“不用了,我着急这车也不能飞不是?”薛向玩笑一句,心中却是嘀咕,若自个儿真没头没脑地应下,一准儿能被这姓陈的当作凯子。
果然,薛向没有应下,陈处长心中有些后悔,暗忖,方才如此相试,没得惹人不快,真是失策,沉默片刻,便又话多起来,介绍起沿线的风景来,不知道是遮掩尴尬,还是示好薛某人,不过,薛向却是当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笑呵呵地应对,然而心中实在是希望大吴的车在快上几分,这会儿功夫他也热得不行了。
“大家伙,好热!”面的骄打在窗口,小家伙猛地低头,这风口眼看也是站不住了。
薛向拉过她,猛地把左右两扇车门全部打开,霎时间,就形成了大巨的对流风口,更兼空间大开,闷热的空气瞬间一散而去,小家伙喜地直跳脚,嘴里直嚷嚷着“好凉快”就连一直趴在靠座上吐⾆头的小⽩,又猛地站起⾝来,风低吼,又拿爪子搭搭薛向,似在表扬他想出了好主意,又似在埋怨“这么好的主意,你小子怎么这会儿才想出来。
薛向这边一开门,前边的大吴和陈处长也连连嚷着“慡快”又招呼后座的薛向注意照顾小朋友。
烦闷进去,车內众人直顾着享受凉风快意,却是无话,未几,车內便颠簸起来,前方的大吴招呼后座的薛向坐稳,实在不行就关上门,待说全安第一。以薛向的本事,这点颠簸自然不算什么,哪怕小家伙现在隔着数丈外,他也能确保无虞,更何况就在⾝边端坐,应和一声,顺便也道了个谢,惹得大吴不住说京城下来的⼲部,就是会讲礼。
这边薛向正虚应着大吴,副驾驶上的陈处长开口了:“到了,到了,到萧山县了,唉,总算是到了,我就说嘛,怎么⽔泥土一会儿就变成了石子儿路,原来是到了这萧山县境內,唉,萧山县果不其然地穷啊,以前在部里,没下来过,还只听说这萧山县的百姓是出了名儿的会访上,萧山县的⼲部是出了名儿的会向上级伸手要钱,不光是在省里要,就是在京里,他们这伙儿也是出了名的,央中扶贫办可没少点名批评咱们廖长省…。。”
陈处长又是一阵唠叨,看似在抱怨萧山县穷困,实则在隐晦和薛向介绍萧山县的最大困境,那就是“穷”
好一阵絮叨后,陈处长又道:“薛县长,你这回被央中派到萧山县,怕是要让你当救火队长吧?听说薛县长是京大毕业,想必中有丘壑,只是这萧山县的情况…。呵呵,你看你看,我这一说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收不住了,咦。接咱们的到了,大吴速加…。”
薛向知道,这是陈处长传递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消息。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消息——萧山县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这远在省府。连萧山县一次也没来过的陈处长到了然于,那必然是复杂到了极点。虽然陈处长没有说全,可意思却是到了,薛向虽然知道这多半是陈处长看在冯京的面儿上,给的提点,可他心中一样领情,毕竟官场中的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薛向嘴上不好道谢。却是伸手在陈处长肩上轻轻拍了三下,如此有意无意,又恰到好处的致意,让陈处长心中大是熨贴。便招呼大吴靠过去,便点着脑袋。
薛向下得车来,但见前方十数米处的三丈来宽的石子路上站着二三十人,四周散着一辆缺了半边门的吉普车,外加四辆手扶拖拉机。还有若⼲自行车,那二三十人,或中山装,或青布工作装,或警服。倒也拾掇的⼲净严整,齐齐朝自己这边了过来,片刻,就和前边孙部长一行撞上了。
而此前众人所立之处,石子路两侧立着两竹竿,竹竿上系着塑料布,塑料布上用红漆刷着“进⼊萧山县”七个楷体大字。看着这斑驳的塑料布上已经有数字缺胳膊少腿,再看那竹竿也有了劈口,薛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县的门面,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寒酸的界碑,即使现下是79年,脑子里这才对萧山县的穷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薛向盯着这别具一格的界碑久久出神,那边“界碑”下立着的二三十人却是腾折起了声势,不住听见有人喊着“陈处长好”、“陈处长”间或也夹杂着“孙部长”的声音,独独没人提起“薛县长”甚至没人来唤他。
反倒是在车上一直没下车的大吴,轻轻按了下喇叭,提醒了薛向,薛向这才牵着小家伙,向人群靠拢,未几便见一位相貌清瘦,左鬓微霜的中年人咳嗽了两声,四周的招呼声立止,又听他道:“首先,省委的陈处长、地委的孙部长能亲自下到咱们萧山县,给咱们萧山县送来好⼲部,我谨代表县委向你们表示热烈的,和诚挚的问候!”
一口东北大碴子话,说得抑扬顿挫,极具喜感,一个“候”字重读,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霎时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掌声响了⾜有半分多钟,那中年人方才笑着挥挥手,止住掌声,接着又说起了过年词儿。初始听来,薛向还觉新鲜,又听一会儿,便疲乏了,更兼时下不过下午五点,斜正烈,立在当庭真不是什么好滋味儿,眼见着这位看派头,和按常理推断,定然是萧山县一把手的卫齐名记书讲话颇有江河直下,绵延千里之势,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儿。
即便心中再不耐,薛向还是得忍住,一⼊官场,该有的体统规矩那是万万少不得地,何况他又是初到,没必要因着一时不忍,给人家留下坏映像。薛向这边已打定好主意忍耐,便放开了手中的小家伙,示意她去找个荫凉地儿乘凉,可小家伙却是回个鬼脸,握着他大大手,动也不动。
似乎是老天有眼,那边的陈处长忽然揷话了:“齐名同志,你们的热情我们已经感受到了,让同志们在烈⽇骄下久等,我已经深感不安了,这会儿,再让同志们陪我在烈⽇下曝晒,我心中实在难安啊,齐名同志,的话,就不必说了,同志们的诚意,想必不止我收到了,孙部长也一定收到了吧。”
那边孙部长是个大胖子,穿着背带,勒得肚子更显肥大,一路烈⽇下赶路早让他受不了了,这会儿又听着卫齐名长篇大论,心中已经骂起了娘,这会儿,闻听陈处长的话,脑袋立时点得跟小啄米一般,嘴上连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这会儿,卫齐名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方才错在何处,心中有些懊恼,想说些讨喜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犹豫间,紧挨着卫齐名⾝边的矮个儿中山装汉子说话了:“陈处长、孙部长,真是抱歉,都怪咱们萧山县的条件太差,连个遮避雨的凉亭也修不起来,劳你们受苦了,待会儿,接风宴上,我俞定中一定代表县府政好好向二位敬酒赔罪,当然,道歉的话我们稍后再说,怎么新到的薛县长没见着下来啊,莫不是嫌天热,躲车上不下来,这可不行,脫离同志嘛…”
俞定中正是萧山县县长,薛向下来前,虽然没完全弄清萧山县的情况,可县委和县府政首脑却还是打听清楚了。光这一会儿功夫,薛向便听出了猫腻,这县委和县府政首脑不和啊。方才卫齐名出言只代表县委,这会儿俞定中又只出了个县府政,这才委一把大的共和国政体中,显然是极其不合适的,而方才卫齐名连眼⽪儿都没跳一下,显然是习以为常之顾。
这会儿,俞定中话音方落,薛向便接上了:“是俞县长吧,我就是薛向!”
“什么!”
“哗!”一时间,満场就剩了这俩词儿,显是惊骇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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