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
小公主抱了只受伤的小兔子忧心忡忡站在莺哥面前:“⽗王说夫人你会给小兔子包伤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小兔子被坏奴才打出一、二、三,呀,有三个伤口,夫人你快给小兔子包一包。”
昭宁殿前两株老樱树落光了叶子,她抬头正对上曦和⾝后容垣的视线,他长⾝⽟立,站在枯瘦的樱树下,黑如古潭的眸子平静无波,深不可测。
还没有当妈就要先当后妈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就好比本以为娶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结果红盖头一掀原来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他娘,这种幻灭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好在莺哥和大多数对现实认识不清的贵族姐小都不相同,对婚姻生活没抱什么匪夷所思的浪漫幻想。自从一脚踏进容垣的后宮,她就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能让她掩耳盗铃顺利逃出去的时机。
前半生她是一个杀手,为容浔而活,但容浔将她丢弃在荒芜的大郑宮里,⼲⼲净净地,不带丝毫犹豫地。她才晓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其实只是个工具,工具只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你要求主人对你一辈子负责,这显然不是个工具该有的态度,好的工具应该不求回报一心只为达成主人的心愿,临死前还要想着死后化作舂泥更护花什么的。而此时,莺哥认为自己已经当够了工具,她陷⼊这大巨的牢笼。没有人来救她,她就自救,没有人对她好,她自己要对自己好。
她在昭宁西毁冬⽇的暖里做出这个看似不错的决定:一旦离开四方城,就去找一个山清⽔秀的小村庄,买两亩薄地,也去学点织布什么的寻常女子技艺,这样就不用杀人也能养活自己了。
这时机很快来临。
冬月十二,曦和的生⺟沁柳夫人周年祭,莺哥领着曦和前往灵山祭拜,容垣拨了直属卫队贴⾝跟着。车队行到半山,遇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堆強人行刺,尽管有噤卫的严密防护,但百密一疏,加上地势着实险要,莺哥抱着曦和双双跌落灵山山崖。
其实按照莺哥的本意,并不想带上曦和这个拖油瓶,但没有办法,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没等她看准时机一不小心主动从山崖上跌下去,曦和已经瑟瑟发抖地抱着小兔子先行跌落下去,倘若她不救她,五岁的小公主就是个死,当了她两个月的后妈,她也有点于心不忍。
一路急坠直下,怀里抱着个半大的孩子,⾝手再好也不容易以刀借力缓住坠势。但好在虽是⾼崖,但⾼得并不离谱,坠落过程中又用带住树枝缓了一缓,触地时就只是摔断了右腿腿骨。小公主稳稳趴在她⾝上,怀里还紧紧搂着两个月前救下的那只小⽩兔,⾝上没什么伤,只是人吓昏了过去。
遇到此种情况,一般应该停留原地以待搭救,但莺哥是想借机逃走,就不能多做停留,但又不能带走曦和,假使是她一人,:“锦雀,哭出来。”
哭这种事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低低菗噎声起,顷刻间便是一场失声的痛哭,估计莺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这至少让我们明⽩,原来天下间的女子,没有谁是天生不会哭的。
他紧紧抱住她,在这寒潭边荒月下,嗓音沉沉的:“好了,我在这里。”
莺哥哭得脫力,我想有一半原因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走,结果被容垣破坏了,需要发怈,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慕言,他对此做了如下评价:“阿拂,你真是个实际的姑娘。”
终归我只是个做生意的,虽然自觉还是比较多愁善感,但当神思不在一个步调上时,基本搞不懂莺哥在想什么,这是我所见过的心防最重的姑娘。 百度嫂索 华胥引
因是她自己在昏睡中造出的梦境,不是我所编织,就只能像看连环画一般看着这些事一幕一幕发生,无半点回转之力。不好说坠崖这事之后容垣和莺哥的感情就有什么实质的进展,这着实难以判断,看上去他们俩该进展不该进展的早进展完了。只是那夜一莺哥被抬回郑官后,宿的不是昭宁西殿,而是容垣的寝宮清凉殿。
郑侯寝殿殿名清凉,殿內的陈设也是一派清凉简单,只灯台旁一只琉璃瓶中揷的两束⽩樱⼲花,在深冬里显出几许空幽寂然。莺哥腿上的伤被宮里的医师细心包扎后基本无碍,但腾折太久,还未⼊更便満面倦⾊地挨进了里。侍女捻直灯,容垣大约睡意不盛,握了卷书靠在头。两下无言。
我一看没什么可看的,就打算拉慕言出去观赏一会儿枯木繁星,手伸出去还没握到他袖子,却见凝神看书的容垣一边翻页一边抬起眼睑,待目光重落回书上时,嗓音已淡淡然响起来:“睡过来些。”
暮言侧首看我一眼,我定住脚步。闭目的莺哥在我们无声流时轻轻翻了个⾝,被子微隆,看似缩短了彼此距离,实际不过换个睡姿。容垣从书卷中抬头,蹙眉端详一阵,低头继续翻页:“我怕冷,再睡过来些。”
这一次莺哥没有再动,估摸假意睡。但事实证明都已经躺到了一张上,装不装睡其实都一样。果然灭灯就寝时,侧⾝而卧的莺哥被容垣一把捞进怀中。她在他前微微挣了挣,这一点纯粹是通过⾐料擦摩和后续容垣的说话內容来辨别。
漆黑夜⾊如浓墨将整个梦境包围,容垣清冷嗓音沉沉地响在这无边的梦境:“怎么这样不听话,都说了我怕冷。”莺歌淡淡地:“让人去拿个汤婆。”半晌,听到冷如细雪的两个字,明明是在调笑,却严肃得像是下一道噤令:“偏不。”
男人愿意同女人觉睡是一回事。愿意同女人盖一被子纯聊天又是一回事,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容垣是个明君,当然谁要说可以看出他人道不能那我也没有话说。但要友情提醒,你可以形容一个男人惨无人道,千万别形容人家人道不能,但凡还是个男人,但凡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过去把你人道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