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父亲的苦恼
“嗯,知道了,我先把今天学的字默写完了再给您看。”洪涛很明⽩⽗亲为什么用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更悉他所说的这段话,后世里他每做了一件让⽗亲觉得⾼兴的事情,或者因为做错事被迫和⽗亲深谈的时候,总会听到这段话。但是他一直都没理解⽗亲说这段话的心情和用意,也从来没往心里去过,一直到30多岁成家之后,才有所领悟。
⽗亲这一辈子活得很不如意,可能在外人看来他还算是不错,等四人帮被打倒之后,他就能恢复工作,重新回到大学里教书,过几年还能当上教授。而且他在工厂劳动改造期间,还认识了很多来自教育系统里其它部门的人,情很不错,正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吧。这些人在恢复工作或者平反之后,很多人都成为了各自单位里的实权人物,爬得最⾼的据洪涛所知都到了部长一级,在后世里也给了洪涛家很多帮助。
但是⽗亲自己并不太快乐,他从小出⾝就不好,真算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上了大学,然后留在学校任教。可是又成了臭老九,天天只能去工厂劳动,还得让那些工人们批斗,不光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还被很多人看不起。在当时那个年代,人们说起知识分子时,前面都要加上一个臭字!这让⽗亲连结婚都受到了影响,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最终不得不选择⼊赘到⺟亲家里。
⼊赘这件事,在现在看来,尤其是城市里,本就不算个事,已经没什么人愿意提起了。但是放在70年代,即使是在bjsh这样的城市里,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一种很伤自尊的选择。虽然姥姥家里一直没人提这件事儿,但是这个结一直都蔵在⽗亲心里没能开解。
另外⽗亲的心气又⾼,自尊心也強,还好面子。年轻时候全被耽误了,等有时间、有条件了,他又得和洪涛较劲儿,大半辈子就没得闲,也没时间、没精力去完成他自己的理想,虽然洪涛不知道⽗亲到底有什么理想,但人总是有自己理想的,⽗亲肯定也不例外。
所以⽗亲把他自己的所有希望全都转移到了洪涛⾝上,他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能比自己过得好、有本事、受人尊敬!说⽩了吧,按照比较流行的说法,⽗亲是在小时候和青年时代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失去了太多的自尊,然后又想拼命往回找补,自己找补得不够本,还打算让儿子一起帮着他找补,至于找补多少才算够?洪涛觉得这玩意应该是没够了。
“唉…既然重来一次,就帮⽗亲多抢点回来吧。”后世里洪涛没能帮⽗亲抢回来太多的尊敬,他调⽪捣蛋一直到了⾼中,靠着⽗亲的关系勉強考上了⽗亲的学校,结果也仅仅是混了一个毕业证而已,至于工作以后挣多少钱,那些东西对⽗亲一点意义都没有。现在能够重新活一回,他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至于当什么科学家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那玩意只能是小孩子10岁前的幻想,超过10岁再去想,要不你就是天才,要不你就是弱智。
有了⽩主任和洪涛⽗亲的这次谈话,洪涛的⽗亲彻底把洪涛放羊了,其实就算没⽩主任的这次家访,洪涛也能达到这个目的,只不过就是过程稍微慢一点而已,毕竟自己每天的学习进度和作业都是实打实的,当老师的⽗亲完全能从这些东西上看出儿子每天到底是不是在学习。
不过放羊的⽇子也不是很轻松,洪涛強制自己每天6点起,然后自己跑到学校场里去锻炼⾝体。这是⽩主任特批的,洪涛的⽗亲和⽩主任都不认为一个4岁小孩,天不亮就跑到地坛公园那种荒凉的地方去锻炼⾝体是个好主意,但是胡同里也没什么好地方可以给洪涛锻炼,于是和洪涛家只有一墙之隔学校场就成了洪涛的健⾝房。
每天早上学校的看门大爷都会给洪涛把大铁门上的小铁门打开,然后让他去场上跑步、俯卧撑、单杠、双杆,这里也只有这些器材可以用。
锻炼完⾝体之后,洪涛还会去学校的一楼卫生间洗一个冷⽔澡,然后再去姥姥家吃早饭。其实⽩主任和洪涛的⽗亲对于洪涛洗冷⽔澡并不是很赞同,洪涛的⺟亲更是坚决反对,怕儿子大冷天的被凉⽔到,感冒发烧都是小事儿,一旦得了肺炎就很⿇烦了。
唯一支持洪涛的洗冷⽔澡的还是洪涛的姥爷,他夸外孙子有他小时候的风范,据姥爷自己说,他从小就是在井边上自己打⽔自己冲澡,无冬历夏全是这样的,所以⾝体才会这么结实,一直到现在,即使不再冲冷⽔澡了,但还是很少得感冒,更不会发烧。
有了一家之主的支持,洪涛就不用去怕什么⽗⺟了,更不用在意⽩主任,姥爷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摆平了,和这个老头你别讲理,因为他本就不讲理,有本事你就和他⼲,⼲不过你他自认倒霉,也服气,否则说再多废话也没用。
吃过早饭之后一直到吃中午饭,都是洪涛的学习时间。本来按照⽩主任的意思,是打算让洪涛一天最少旁听4节课的,但是被洪涛用他那个关于学习趣兴的论调坚决抵制了。在这个问题上⽗亲给予了他有限的支持,洪涛的⽗亲也部分同意洪涛的观点,也认为一个孩子,最重要的是培养他对学习的趣兴和热情,而不是让他具体学多少东西。只要有了趣兴和热情,他学的东西就不会少,如果失去了趣兴和热情,你天天按着他的脑袋学也没用。
而且洪涛的⽗亲还把这个观点发挥了一下,他认为小孩子除了对学习的趣兴和热情之外,还应该多走多看,术语叫做开阔视野,只有接触到更多的东西,对更多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心,才能让小孩子的脑子发育得更好、更聪明。按照⽗亲的这个理论,他开始利用周⽇的休息时间,带着洪涛四处转了,比如说公园啦、商场啦、大学啦甚至他所工作的首钢工厂。
每到一个地方,⽗亲鼓励洪涛提问,什么东西都可以问,⽗亲能马上回答的,就会回答,如果⽗亲也回答不上来,那他就去问别人,问明⽩了隔两天再回答洪涛这个问题。
洪涛对于⽗亲的这种启发孩子智力的方式到没什么意见,这样做很对,见多才能识广,光背书背出来的那不叫知识,也不叫智慧。不过这样一来,洪涛可以难受了,他在见识上并不比⽗亲差,甚至有些东西上还要超过⽗亲,除了有关⾼数一类的东西。可是他还得装出任嘛不懂的天真样子,去向⽗亲提各种问题,你总不能和⽗亲说,我啥都懂,比你还懂得多吧!
但是像“车轱辘为啥是圆的啊!汽车为什么会跑啊!钢铁是怎么从那个大炉子里流出来的啊!”这种问题问多了,洪涛觉得自己的智力没上升,反倒有点下降了,尤其是自己的脸⽪,一天下来傻笑得都快起褶子了,于是每个周⽇就成了洪涛最深恶痛绝的⽇子,但是为了満⾜⽗亲的成就感,他就算烦死,也得硬着头⽪继续,不光不能耍赖不去,还得让自己在周六晚上,就表露出迫不及待的劲头儿。
“地下是真不容易当啊!”洪涛感觉自己也不是没有收获,他终于理解了那些打⼊敌人內部的间谍是多么的伟大,自己这还是在骗自己的⽗亲,露馅就露馅了,基本没有心理庒力,还这么难受,那些特工、间谍什么的,整天和陌生人或者敌人在一起周旋,这得多強大的精神才成啊!洪涛扪心自问,自己是⼲不了这个行业的,不出半年他就得被磨折成精神病,别等敌人抓,自己就先不战自损了。
有了洪涛⽗亲的支持,洪涛每天上午只需要旁听2节课,到底是数学还是语文,这个洪涛自己选择,没人⼲涉他。⽩主任曾经试图说服洪涛跟着一个班级当旁听生,这样可以进⼊教室坐在后面听课,又被洪涛拒绝了。他怕这是⽩主任玩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旁听旁听就把自己搞成正式生学了,对于这个底限,洪涛掌握得很死,靠近一点都会起他強烈的反感。
旁听完这2节课,洪涛就会去⽩主任的办公室里看报纸,复习功课,有时候还得做一做一年级的作业。对于这点洪涛反对也没用,⽩主任、⽗亲和姥爷都投了赞成票,他势单力孤,没人听他的。
其实这样做最反对的人并不是洪涛,而是他那个小舅舅,这位在学校里也不是什么好生学,三天两头被老师罚站。如果是轰出教室罚站还无所谓,一旦是被⽩主任抓住,就得让教导处门口站着去。这样一来,外甥坐在教导主任座位上看报纸喝⽔,舅舅在教导处门口罚站,不管是老师还是生学,谁看见谁都忍不住的乐!以至于很多老师看到小舅舅在教导处门口站着的时候,都会用戏谑的口吻问一声:舅舅,您又门口站着呢?